第B2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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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7月28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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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嘉燮亭

    王晓晖

    “始筑于唐代的镇海后海塘东起与招宝山对峙的巾子山麓,西北延伸至俞范后塘嘉燮亭,全长4800米……”

    如今巾子山已辨不出山的模样,望海楼再也望不到海,或许,没有什么可以永恒,沧海桑田是不变的法则。

    站在巾子山的沧桑亭向西眺望,塘体蜿蜒伸展,4800米的路程非目力所能及,嘉燮亭不知被安置在哪个角落?我突发奇想,想要去寻找它的踪迹。尽管不知道它的确切方位,但我知道,沿着古石塘往西走到底,石塘的尽头就是嘉燮亭。

    镇海古塘的起始段在城关,各个历史时期都有修葺,干净整洁,保存完好,现在依然是小镇人眼中的后花园。而出了城西,古塘被截断,环城西路的一段由于年久失修,已经湮没在衰草枯藤之间,一片荒芜。塘下为数不多的田地,有农人在种芋艿,撒菜籽,让人感受到些许田园气息。

    更多的是林立的厂房、管道、气罐,“呼呼呼”冒着蒸汽的机车,拖着长长的满载货物的车厢,碾过石塘、压过石塘、穿过石塘……

    那些原先“凿槽镶嵌,骑缝贴砌”,设计精良的夹层石塘,或被树根拱起,塘体严重开裂;或被掀掉了石板,裸露出里面厚实的夯土,杂草丛生,鸡、狗们在上面撒欢、奔跑。从古塘边的村落穿过,看到那些曾经铺设在堤坝上的厚实、方正的石块,有些被居民搬来做了围墙的基石,或是稍加垫高作了乘凉时的石凳,还有稍窄的石条被直竖起来,在石条之间拉上绳子、穿上铁丝,被用来晾晒衣服了。

    边走边停,我仔细辨认着,希望循着古塘特有的厚石条找到古塘终点。

    穿过石塘下,大概到了俞范地界,塘面变得越来越小,看上去只是一条窄窄的石板路。

    继续前行,不经意间拐角处赫然出现一个亭子,趋近,亭檐上“嘉燮亭”三字依稀可辨。嘉燮亭保持着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稍稍拱起的顶,像是一顶当时流行的凉帽,没有精雕细刻,没有弯檐翘角,简洁得近乎简陋。亭子的一边紧搭着某工厂的厂房,亭前亭后都有民居,如果不是旁边竖着一块“镇海后海塘”的碑,你恐怕怎么也不会把它与后海塘联系在一起了。

    嘉燮亭外,曾经有过怎样的一片滩,怎样的一片海?嘉燮亭又蕴藏着怎样的故事?

    “民国十年辛酉秋飓风坏塘……其未修者岌岌堪危,各乡海塘亦同时告警……”

    “二十二年风潮尤烈,石随浪出,塘与路竝损坏,众志益奋努力继续规复……二十三年七月始克蒇事,于是土塘石塘及自城达塘之路一律告成……”

    “无巨款可筹拨……开工之始仅县政府拨浙江水灾急赈会银圆一千元,本县水警局及零星指户千余元,亟向沪甬捐募……上海募款者俞佐庭主其事……宁波募款者陈兰荪、俞佐宸主其事……诸君子奔走经营,有得乐善者相赞助……全塘用银币五万余元,修路用银币五千余元,筑亭用银币三千元……”

    先人围海筑塘的史实历历在目。

    修桥铺路造凉亭,是昔日乡人积德行善的一种方式。嘉燮亭也不例外,嘉燮亭的由来,我亦在亭子里面的石碑上找到了答案:

    “此次募款俞氏兄弟功最多,实承其封翁之遗训,封翁名嘉言,前次修塘曾与其事……其功不可没也。”

    “鄞人袁履登为其封翁九十寿助修塘银币八千元,封翁名燮元,今九十二岁矣。”

    “孝于亲而施于众,亦可觇吾乡风俗之敦厚焉,亭即成,名曰嘉燮,立碑志之……”

    一切都显得温情脉脉。因为他们相信有了这一道堤坝,他们的家园在下一次风暴来临时可以无虞。他们在亭里祭祀天地,祭拜先祖,以企惠及诸生、泽被乡里……

    当我站在嘉燮亭前读完这篇碑刻的“续修镇海后海塘记”,不由得感慨,世事如潮,日夜淘洗,当你有一天失去了应有的价值,就不得不承受寂寞,如同一只被推到岸上又被尘土掩埋的贝壳。三四十年前,因镇海城区发展建设需要,在古石塘外又筑“镇北”和“灰库”两条新塘,城塘外数万亩潮涨汐落、鱼潜鸥憩的海洋滩涂被填成陆地,至此,这一投工百万,利民800余年的石砌“巨龙”才完成了它捍城防汛的历史使命。

    若干年后,谁还会记得嘉燮亭?

    俯下身子,把耳朵紧贴在古老的塘石上,听到了什么?我希望我会听到潮涨汐落的声音,穿过绵长的时空,从那些古老塘石的纹理中透出,蔓延开来,缓缓地冲击我的耳鼓,由远及近,近了,近了……由近至远,远了,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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