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其洋           

    媒体报道说，宁波被两三百家衢州菜馆“刷街”了，火辣辣的味道惹得吃货们爱不释“口”。我虽不嗜辣，但也喜欢，除了家乡的味道兰州拉面，陕西油泼面、川菜水煮鱼，还有湘菜、赣菜、贵州菜等，辣则辣矣，过段时间总是想吃，吃起来总觉得过瘾。有次，朋友请吃衢州菜，那叫一个辣，吃时大汗淋漓，吃过后两三天，一直觉得口中辣味犹存，吃别的没啥味道。但亲眼所见，那家小店的生意真是红火，门口坐着小椅子排队的人有一长串。

    记得我1996年刚来宁波，去月湖边的一家“兰州拉面店”吃面，没有油泼辣椒也就算了，汤里竟然有咖喱粉，桌子上没大蒜瓣，倒有一小碗虾米。老板无奈地说，“宁波人就喜欢这种味道”。当时，东门口有家叫“蜀煌楼”的火锅店，有麻辣汤底，但吃起来跟“白汤”没大差别。结婚后，我有一次在家里炒辣椒吃，辣味飘飘，我很受用，却呛得家里人“咳”声一片。20年过去，许多东西已经变了，宁波人的口味也变了。现在，不管想吃哪里的菜，都能找到心仪的餐馆，“辣”味则似乎更受青睐。

    宁波市蔬菜副食品批发市场曾发布数据说，2015年，宁波人吃得最多的蔬菜，由以往的土豆变成了辣椒（含青椒、灯椒和尖椒），按宁波常住人口781万人算，人均吃掉19.6斤辣椒（土豆为19.2斤）。又一年多过去了，宁波人吃掉的辣椒，恐怕只会增不会减。日子一天天过去，许多人也许没有留意，但认真看看，细细想想，在宁波街头，辣口味的餐馆真是一天天在增多。麻辣小龙虾就啤酒，成了许多人的“夏日最爱”，一些店主打“泡椒牛蛙”，食客盈门，一些火锅店麻辣味浓烈，白天黑夜人来人往……对于许多宁波人来说，以往炒菜放一点辣椒就喊“辣死了”，现在则是不再怕辣，甚至几天不吃辣，心里就惦记得慌。

    变化是有表象的，当然也是有原因的。据专家考证，辣椒是明末才传入中国的，而当时不是为了吃，而是当作一种观赏性植物。而且，辣椒当时是先进入江浙、两广一带，而后沿长江进入云贵地区，被当地居民作为盐的替代品接受后，拌饭吃既有味又省钱，还能祛除湿气，越吃越着迷。这就是“贫穷或许才是人们选择辣椒的根源”一说的由来。如果说饥饿是辣椒扩张的动力，那辣椒“大举入侵”宁波，则同样与人们的经济追求有关。改革开放以来，宁波是外来人口流入大市，像四川、湖南、湖北、贵州、广西、云南、江西、安徽，这些嗜辣地区的人，来到宁波，口味不可能一下子改变或完全改变，反倒是，离家乡越远越久，“乡愁”越浓，对家乡的味道也越怀念。有人想吃辣，就有人会开辣味馆；爱吃辣的人越多，辣味馆就越多。这是市场规律。

    “食无定味，适之者香”。随着宁波人和外地人的交往交融日甚，自然而然会你尝尝“我们的菜”，我吃吃“你们的菜”。没有哪样食物不养人，也没有哪种饭菜不好吃，尝过几次，吃过几回，食物的差异性，反而会让一些人潜藏的“食性”被激活，一旦不再排斥，一旦经常吃，往往“难舍难分”。一些宁波人，正是这样慢慢爱上吃辣的，而吃的人不断增加，受影响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吃辣就会成为一种时尚、风气甚至文化。这就是一种融合——饮食习惯、饮食文化的融合。同宁波人越来越爱吃辣了一样，“外地人”在宁波待久了，也会越来越喜欢上“宁波海鲜”。

    一些人来宁波，娶了宁波媳妇或嫁了宁波小伙，成家立业了。父母退休后，若来宁波居住，“两地人”要和睦相处，尊重或接受对方的饮食习俗，是个“必过关”。而这种尊重和接受，实际上是一种开放心态、一种全新尝试。这也很容易让一些宁波人习惯乃至爱上吃包括辣味在内的“外地菜”。还有，这些年，大家的生活越过越好了，交通越来越便利，私家车越来越多，走南闯北、出境出国旅游读书的人越来越多。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尝尝新鲜”“换个口味”，也使得人们的口味越来越广，对不同食物的接受度越来越高。

    在经济学家看来，经济增长造成幸福流失是必然规律。现代人，工作节奏越来越快，生活压力越来越大。按人均GDP计算，宁波早已进入“收入越高，烦恼越多”的阶段。收入高，意味着消费能力强，想吃啥就吃啥不再是大问题；烦恼多，一个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经常睡不好、吃不香。而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的研究表明，吃辣椒，能够刺激人的食欲，让人胃口大开，出汗舒畅。美国心理学家保罗·罗津就认为，辣椒带给味蕾的痛苦，会促进内源性阿片肽的分泌，反复接触辣椒，会使这种化学止痛剂更多地释放出来。而这种释放，很大程度上会给人带来快感。最早发现辣椒的食用价值的玛雅人，称辣椒为“诸神之美食”。人们爱吃辣椒，更像是一种“良性自虐”。这正是许多人身心疲惫之际，吃过辣菜之后，喜欢大叫一声“爽”的原因所在。

    史料记载，300多年前，川菜的正规菜谱里，还不见辣椒的身影。民国时期，尽管西南地区吃辣椒已成风俗，但全国范围内，对辣椒的接受程度并不高。像在北京，达官贵人、上流社会还将吃辣视为不文明、粗鲁的表现，颇为蔑视。即使在成都，辣椒也难登大雅之堂，高官名流们即使吃川菜，也只吃那些“不辣的川菜”。现如今的人们、特别是年轻人，观念开放、敢想敢做，吃饭多奉行“想吃啥就吃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原则，才不会管一个菜的所谓“高低贵贱”。不像有些菜系那么“高档”，以川菜为代表的“辣菜”大众化、平民化，符合许多人想吃而不贵的消费心理。不独宁波，全国各地，能吃辣、爱吃辣的人都越来越多，使得辣味一天天成了“国民口味”。央视去年的一则报道说，在中国，食辣人群占总人口比例已超过40%。

    宁波人吃菜，虽有“偏重鲜咸”之说，但总体以清淡为主。现在，一桌人吃饭，一个人要说自己不吃辣，旁边几个人往往异口同声：“你不吃辣？”是啊，不吃辣的时代正在过去，“啥都吃”的时代已经到来，怎么还会有人不吃辣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