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dlrb
 
2017年09月08日 星期五  
3 上一篇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双抢”忆父

    黄芳娥

    父亲离开我们已整整三年,那种思念一直未能淡去,最是睹物思人,每每不能自持。

    犹记得“双抢”时节,太阳底下,父亲被晒得油光发亮的红棕色臂膀,厚实的胸膛,还有那双大脚板……他就像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在田头不停地打稻、挑箩、抛秧。

    现今的年轻人,大多已没有“双抢”这个概念了。我们南方的水稻为一年两季,必须在7月底到8月初的短暂时间里,完成早稻收割和晚稻播种,错过时机就会影响晚稻的收成,所以要与时间赛跑。整个“双抢”期间,无不体现着人的速度与力量,协作与拼搏。

    每天下半夜1点半,公社的广播喇叭就会响起,宣布一天紧张的劳动开始了。那时我还只有十三四岁,睡得正香,父亲凑到我耳边,叫一声“阿囡爬起嘞”。我揉揉眼,穿上长袖长裤,带上蒲帽,光着脚,跌跌撞撞地向田头赶去。

    临时拉起的碘钨灯把田野照得通亮。通常女人负责割稻,男人负责打稻。割稻貌似简单,其实也是技术活,双手必须协调配合,否则就会伤到手脚。为了提高速度,每当右手挥起镰刀,左手的每个指缝就要依次夹住稻子,最后右手的镰刀用力压着稻秆一起收稻,然后将整捧稻子放到身后。为了缩短奔跑的距离,男人们不时地会把稻桶拖到稻垛跟前,安装在稻桶内的打稻机在身后发出隆隆的轰鸣声,催促你“快马加鞭”。

    父亲不时地拧几根稻草,把我们割下的稻子绑成一捆,然后放到打稻机上上下翻动,完成稻子的脱粒,最后潇洒地将稻草往地上一抛。收拾稻草也有技巧,抓几根稻草,在草头的头部缠绕一圈,一头压进,另一头使劲一抽,一节稻草就扎好了,这一动作简称一二三扎法。一节节稻草站在田头,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可爱的小木偶。

    稻桶里的谷子,用簸箕舀到竹箩里,装满一箩,约莫有150斤重。父亲一根扁担挑起两箩谷子,在泥泞的田地上疾步如飞,路远一点的晒谷场在二百米外。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他们从没喊过累,从未停下过脚步,不时地还说着爽朗的笑话。这样的重活是女人们无论如何难以替代的,看到了这一幕,你就会理解,当时的农村男人是何等的重要,也就不会轻易责怪农村人重男轻女了。

    夏天气候多变,常常突然间会下起雨来。这时,田里干活的人们就会快速跑到晒谷场,把地上的稻子收集起来。

    “双抢”最轻松的活儿要算拔秧了。半夜天气凉快,人还可以坐在小木凳上干活。拔秧时双手左右开弓,每次最好拨三四根,这样带出的泥少,便于荡洗,根须也容易分拆。男人们将捆好的秧苗装进土箕,挑到要种的田里,再按种植的密度,抛掷足够的数量。

    如果说割稻是向前进的话,那么插秧就是往后退了。两脚分开站立,一米宽的田里根据目测均分成三份,每份插两株,共六株,这就是俗语所说的“摸六株”。插秧同样讲究双手配合,左手握一把秧,用拇指和食指将秧一点点分出来,右手用拇指、食指、中指一捏、一插,通常五六根秧苗为一株。为了节省转身时间,插秧先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循环往复。在追求速度的同时,必须确保秧苗插得横平竖直,挺立不倒。每逢生产队里的妇女集体种田,父母总会叮嘱我:秧要插得快,千万别偷懒。同台竞技,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那插秧的速度真是快啊,有时实在累得不行了,就左手肘抵着左膝,借点力,但怎么也不敢舒舒服服地伸一下腰。一伸腰,你就会被别人甩出好几排了。

    我清晰地记得,那年我正在田头参加队里的“双抢”劳动,收到了商校的录取通知书。说来有意思,那天一大早我的右手胳膊非常疼痛(现在知道是肱二头肌发炎),割稻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妇女组长急了,指责我偷懒。当妹妹将早饭送到田头,父亲叫我吃饭时,我忍不住委屈地抽泣起来。父亲知道原委后,就与妇女组长大吵了一顿。父亲疼我,自己的“阿囡”怎么允许别人随便欺负呢。现在想起来,那份父爱仍让我鼻子发酸。

    我家全是女孩子,父亲一肩挑起了重担,我们只能力所能及地为他分担一些。父亲的草担子,高高的,一头十来捆,我们就挑两捆;父亲挑水,我们就抬水;父亲叠草垛,我们就帮着递草,先是一节一节递,草垛越叠越高,我们就一节一节地往上抛……

    早年的乡村生活尽管艰辛,但回忆起来也满是乐趣。特别是父亲坚忍不拔、开朗爽快的性格和吃苦耐劳的品格,一直影响着我的人生。

3 上一篇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