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2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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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9月15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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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陈如吉

    我们象山这个地方的乡风乡情,实在是有点不南不北,不上不下。明明地处江南水乡,说起来总是温柔妩媚,偏又靠着海;出来几个象山人,不管汉子婆娘,都自带北方人的爽利。

    早年在车间工作,夏季闷热,人心发狂。中午时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在仓库保管间,只有这一间有一台老式空调。那空调犹如对生活十分不满的中年人,打起来大喘气,轰轰作响。地上胡乱铺几张硬板纸,大家头靠头一起躺地上午睡。

    师傅爱说冷笑话,说一个象山老汉去市里大商场买衣服,穿得邋遢,想摸一摸衣服,服务员轻慢他,他就啪啪啪掏出钱来甩一脸,说衣服给我全都包起来。在我看来这个冷故事实在是家乡人钱不多人傻气豪迈的写真。但那时是真的年轻哪,炽热炽热的荷尔蒙,对生活无限憧憬,哪怕是一个略带心酸的冷笑话都能惹起一阵轻快的笑声。

    说象山人有点傻气豪气,这在食物上体现得更深。吃活的,醉蟹醉虾,颇有点杀伐之气大将风度。

    时光突突二十年,当年的车间小伙伴们不知飘落在这座城市的哪个角落里,成为这个时代模糊的人形背景……

    我常想起师傅,人对于困苦之时相交的友人长辈体会都是极其深刻的。我这师傅就特别爱吃醉虾,师母手艺差,都是他自己亲自动手。他还喜欢小酌几杯,有点才气,喝一点就醉,说些浅显的道理。现在想想,这些道理简直就是禅理,可惜我开悟迟,人又有点不通世情,常跟自己别扭,特别不愿去梳理心灵鸡汤。

    师傅说,金属都会疲劳哪,更何况是人,所以我们人得质量好,他点点自己的心。又说,这里得好,还得会保养。他给我口述过家藏醉虾秘方,我一常年吃食堂的糙大妞,从来没想过会拥有什么样的精致生活,早把配方忘得一干二净。

    偶尔,我会梦到那段时光,梦里不知岁月长,师傅们站在轰轰作响的机床旁,他们那深深的笑意刻在我的心头。巨大的排风扇扇起一地灰尘,也扇走一片光阴,光影清浅,光练交错,晨曦日暮,犹如瞬间。

    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个城市,如果没有熟悉的旧人和美食,那么这个城市对于我们来说,犹如一座空城,不管寄居多长,仍是旅人。关于食物的描述,记忆最深刻的,还是蹲在上海弄堂公共水龙头下洗菜淘米的老阿姆,逢人走过,就笑眯眯地抬头说:“今朝我小囡回家吃饭……”她口中的小囡已两鬓苍白,身形发胖,只有嘴角那一丝憨笑仍带有幼时的调皮。

    我一直认为,某些文字就是要穿过千山万水人山人海,呼啸着来到你面前,给你重重地一击,让眼泪和疼痛不期而至。

    人与物,确实有缘法。未言心相醉,不再接杯酒。

    我早年喝酒十分爽气,颇有点男子豪气。碰到喜爱的友人,不用人劝酒,自己先把自己灌倒,仿佛不如此,无法捧出一颗心来。偶有几次喝醉,坐在沙发角落里捧头大哭,也不与人言语。平日里我话语甚多,少有恶言,常带微笑。醉后,莫名其妙痛哭一场,似乎仅仅是为了把面皮洗一洗。

    人至中年,竟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再不能饮酒。于是就在脑海中回味师傅当年的赐教,琢磨一些醉虾醉蟹等糟菜,沾点滴酒意,意淫也甚为快乐。

    靠海吃海,在这里,海鲜是餐桌的主角,单以海虾来说,白灼、盐水、虾仁、醉虾、炝虾、烤虾、虾干等,可以写上一本书。而在虾的众多吃法中,先生也尤爱醉虾,曾好奇地去研究过这一种风味。

    醉虾的做法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就是一定要使用非常新鲜的活虾,我们一般用小白虾,而且大小要均匀,口感才最佳。虾在倒入酒之前,一定要用水充分清洗干净,剪去所有须脚。选用上等的黄酒是做醉虾的不二选择,葱、姜、麻油、生抽、醋等调味料按照比例,不能马虎。有时候看友人也用白酒炝虾,另有一种鲜香滋味,浓烈。

    当然,醉虾虽美,食之过程未免残酷。孟子说:君子远庖厨。意思是如果口腹之欲不可避免,就请做做样子离开厨房以避免杀戮之相。

    如今,我们慢慢地多吃素食,过清简的日子。

    人生,无论是时光,还是滋味,从来都是由丰入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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