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云

    夏天的一个午后，我正在电工车间修理电动机，厂工会主席打来电话，说，今年的中秋晚会就交给我负责了。当时我进厂才两年多，是厂团委宣传委员，组织大型活动一没资历二没能力，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和干劲。能行吗？心里直打鼓，想推脱，领导却说，给年轻人肩上压压担子，就我了！并提出两个要求：节俭、热闹。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正是改革开放初期，我在县化肥厂做电工，厂里生产的碳酸氢铵和氨水两种产品积压严重，经营状况堪忧，因此，这次中秋晚会能支配的钱非常有限。

    如何在经费紧张的情况下办一台热闹的中秋晚会？我抓耳挠腮，焦急万分，好在我之前在学校当过两年的学生会宣传部长，组织过多次群体活动，积累了一些经验，那就边想边做，边学边做。

    众人拾柴火焰高。我先是邀请了厂团委文艺骨干开智囊会，同时不耻下问，多次向工会干事请教。经过一番调查研究，随即定下一个原则：活动用具及纪念品，能用的不借，能借的不买，实在要买的一定要货比三家。

    没过几天，一份中秋晚会的《节目单》新鲜出炉：化验室刚招进的杭大（当年还没被合并为浙江大学）毕业高材生小董，青春帅气，普通话标准，请他主持晚会再合适不过；厂办小陈会弹吉他，来一首经典的《爱的罗曼史》应不成问题；听说外援的上海周师傅闲时喜欢吼两嗓子，歌声浑厚嘹亮，约请他准备一首应景的歌曲《十五的月亮》；制氧车间徐师傅的爱人是幼师，能唱会跳，就请她来表演一段歌舞节目；机修车间老车工忻师傅会拉二胡，请他抓紧练习欢快的《战马奔腾》；后工段的小叶书法已练得渐成火候，到时来个现场泼墨挥毫，年轻人爽快，欣然接受；技术科的小张是个活跃分子，让他多准备一些谜语，到时与表演节目穿插进行。另外，还给每个车间主任打好招呼，以车间为单位，集体表演小合唱……预定的中秋晚会是一个半小时，这些节目加起来时间上已经足够了。我长舒一口气，埋头设计中秋晚会的海报。临近中秋一周，将海报早早张贴在厂门卫的小黑板上。

    晚会举行那天下午，我提前和几个团员一起布置会场。会场定在厂图书室进行。将阅览桌围成一圈，买些散装的月饼、橘子、糖果，放在桌上。厂工会活动室有不少以前用剩的彩色皱纹纸，正好拿来利用，扎成花朵形状，悬挂于会场上方。再买些香皂、毛巾、牙刷之类的日用品，当作纪念品，不求最贵，只需量多。工会有一台双卡收录音机及扩音设备，所有演出者都自带乐器，所有演唱者都自备伴唱盒带。演员化妆不作要求，腮红自打，口红自抹，素面出台，同样欢迎。齐活。

    没想到，活动不仅吸引了厂里众多工友们的热烈响应，附近村庄的年轻人也纷纷涌进图书室。原定6点开始，不到5点半图书室已被挤得满满当当。整台晚会气氛热烈，不少观众即刻成为演员，自告奋勇表演节目。后勤科王阿姨清唱越剧，锅炉房李师傅甬剧张口就来，供销科张师傅用扑克牌变小魔术花样百出，引来一阵阵尖叫声、欢呼声……演员们态度认真，精神饱满，超常发挥，观众席则喝彩声、鼓掌声此起彼伏。晚会接近尾声，由厂长领队十几个中层干部表演小合唱《歌唱祖国》，没唱两句就变成了全场大合唱。原定一个半小时的晚会，持续了三个多小时。“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最后，中秋晚会在《明天会更好》的大合唱中圆满结束。

    那次中秋玩会，做到了预先制定的目标：简陋而不简单，节俭而不单调。当晚，我难抑兴奋的心情，连夜赶写了一篇新闻报道：《县化肥厂节俭办中秋晚会获得圆满成功》，第二天一大早，就电话发稿（那时还没有传真机）给县广播站。

    只可惜，那次中秋晚会之后，我因伤离厂休养，小张因病早逝，没过几年，工厂也因转产不顺，转制倒闭。之后的二十多年，工友们各自为生计打拼，渐渐断了联系。我从18岁进县化肥厂，到36岁离开，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与厂里的工友们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感情。

    那年的中秋没有月亮，大家却在一台简陋的中秋晚会中欢聚一堂，开心过节。二十多年后，很多工友已退休，或记忆衰退严重，有的甚至已经离开人世。没事，大家可以在我的文字里团聚、叙旧。我亲爱的工友们，2017年的中秋快到了，我，你们眼里的小陈，恭祝师傅们节日快乐！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