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伟望

    西岙，是我极熟悉极喜欢的山村。少小时，我曾无数次去过西岙，那进村沿水库公路边的松树林，是我心中永远的风景。走着，走着，我就念叨起陶铸《松树的风格》中的句子：“要求于人的甚少，给予人的甚多，这就是松树的风格。”后来，待我知道西岙古称西洲，再回头看读过的《西洲曲》，那“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的意境就全融进心中的西岙里了。

    舞龙曾是西岙的传统盛事，当地人叫做“行大龙”。儿时常听爷爷讲故事时提起，心生向往，但从未亲眼见过。所以，2004年当这个古老习俗再次成为西岙村一年中最盛大的活动时，我欣喜不已。表弟说起“行大龙”，兴奋之情同样溢于言表。他说，每家每户，都来了客人，山村这些年哪有这样热闹过。他说，你们把“春节”称过大年，我们这里是把十八夜抬龙称为过大年，那情景，真是令人念念不忘。

    那天，我闲心大发又去西岙，想再看看那座晋寺，那座四姓合祠，那让人梦魂相牵的古柏、古桥。路上遇见陈善英夫妇，又说到了正月十八夜行大龙的事。说起行大龙，他俩满脸自豪。陈善英说，你想想，80多米长的大龙，光抬龙就得80来人，还有扛龙旗、推龙车、敲敲打打、沿路放焰火炮仗的，抬起两条龙得有数百号人，啧啧。那一天辰光，村里人不论在家在外，开店办厂，不论有多忙，都要赶回来参加。大家都说，做人不敬太公，不讲根脉怎么行呢？我们西岙一直很太平，我们感恩太公传给我们的恩典啊。说到恩典，我想起了文纬太公的故事。故事说，有一年，在外做官的文纬太公回乡，路经海湾遇黑风猛暴，船行艰难，文纬公仰天呼告，船旁霎时现出两条大龙，两龙夹舟，为文纬公送行。文纬公读书识礼，懂感恩，他迅速绘出龙形，复还故土，制作大龙，设立每年正月十八夜为两龙飞舞，并告诫后辈子孙要年年行大龙，以报龙恩、答祖愿。西岙，出过“三十六位在京官，三斗三升芝麻官”，“良有以也”。后辈们一直记着太公的教诲，代代相传，相沿成习。正月十八夜，西岙行大龙，是西岙人心中永远不息的美丽风景。直到特殊的年代，“行大龙”中断了数十年。

    抬龙行游是欢腾喜庆的。尤其是看到从县城与周边赶来参观的人群，争抢着摸龙珠以求福气，我的情绪也深受感染。不要小看这小山村的抬龙哟，那抬龙的气势与壮观，已然是抬到大上海巡游的。见没见识过行大龙的场面，没听说过山村巨龙的传说，读读前人《正月十八夜雪观西岙龙灯诗》吧，让你展开诗意的想象，来一场“先睹为快”：

    千灯万炬助喧阗，直使纬公惊欲遁。

    初看游衍各西东，须臾邂逅交雌雄。

    忽然掉尾归大泽，忽然昂首凌苍穹。

    天龙闻之神踊跃，特散天花恣行乐。

    千山积玉地铺银，抖擞精神愈拿攫。

    溪南神禹庙崔嵬，旌旗簇拥炮惊雷。

    万目睽睽龙忽蜕，村庄但见玉楼台。

    ……

    西岙十八夜行大龙，与松林一样，是我心中一道永远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