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 这些年,原本籍籍无名的宁海许家山村,因为原始的石屋、石路,引得诸多大师趋之若鹜,文字、图片频频见诸报端。有鉴于此,许家山的“石文化”已无须赘言,倒是村里的那口老井,引起了我的兴趣。 多年以来,许家山缺水。整个山村,就搁在高高的山冈上,不缺水才怪哩。这里多石,是那种火山喷发后遗留的玄武岩,渗不进水,也存不了水。缺水的山冈,也就少了水草丰茂的景致;缺水的村庄,也便风韵全无。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家山人对于水,是一种旷日持久的“饥渴”。 明洪武年间,许家山人在村庄前端的低洼处,筑了个水塘,潴蓄山上来水,遂成全村人洗洗涮涮的所在。吃的水呢?直到上世纪70年代,在村庄最高处的山坡上,挖了一口硕大的井,才得以缓解。住在井旁的村民对我言之凿凿:这口井里的水,总也掏不完,也不管天有多旱;那水,清爽,还带有一点点甜味!听闻此言,我急急前往,去见那口心仪的老井。谁知到了井边,想象中冰清玉洁的“美女”,面容枯槁,不忍卒看:井倒是硕大,但因是水泥砌的,灰扑扑的显得苍老,却又不是石头那种自然的、有质感的苍老,而是一种做作的苍老。许家山盛产石头,为什么不用石头砌一个大井呢?还有,那井水绿得浓稠,是一种令人作呕的脏绿。井水自己仿佛也在作呕,时不时“扑扑”冒几个白泡,像是醉汉打饱嗝……分明就是一潭死水嘛! 带着疑问,寻问村民。村民大笑:原先的确是清亮亮的井水,后来村里通了自来水,谁还费力去井里提水?井是越用越旺,不用,再清再亮的水,也会慢慢枯死!老支书不无遗憾地告诉我:当初砌井时,四壁如果不用水泥封死,而改用石头砌叠,石头与石头之间有缝隙,里水与外水就可以交流!这井水即使没人使用,也不至于“死”成如今这副模样! 宁海俗语谓:庵堂媳妇井头婆。可以想见当初村里还不通自来水时,老井边上的热闹景象:媳妇们边提水,边评说着各自的婆婆,朗朗的笑声或不加掩饰的埋怨,都带有强烈的乡野风味;当然还有健硕的汉子,夏日里用井水兜头冲凉,清冽的井水滑过鼓突的肌肉……俱往矣,自来水通达之日,就是老井走向死亡的开始。世间万物,有破有立,怀旧可以理解,但真要过一种没有自来水,每日都要去井边打水的日子,未免太过残酷!我想,其实人的双手、大脑也和这井水一样,是“越用越旺”,不用,就会慢慢死去。一个家庭、一个单位,乃至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如果也用“水泥封死”,内外不交流……想必也会是同样的结果吧? 许家山的老井讲述着一个朴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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