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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1月26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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镬焦碎碎念

在乡间偶尔还能见到久违的镬焦
(顾玮 摄)

    黄志昌           

    镬焦,学名“锅巴”,它是焖饭时紧贴着镬的焦了的一层饭。所以,宁波一带百姓称其“镬焦”,十分贴切。

    镬焦是我童年时的最爱,那种纯正的脆香夹带着母亲身上的味道,时常在我的鼻子四周萦绕。说到铁镬,是有大小之分的,一般地说,单身户用小灶小镬,中户人家用尺八镬,大户则用小二尺或二尺镬。农家老灶头,烟囱伸到屋檐口,靠里边的置大镬,烧猪食;近外边的小一点,煮饭兼烧菜,中间夹一汤罐,汤罐水烫酒又洗脸,家家如此。烧饭时,母亲围着土灶忙,我也跟着母亲转;母亲在灶台上下米蒸菜,我在灶底添柴生火,是一个闲不住的小帮手。不多时,看到镬盖边沿“噗噗”作响,冒出“雾”气,母亲叫暂停添火,让镬中之米再胀一胀。过数分钟,再添几把柴火透一透。稍倾,镬盖内就会窜出香来。那灶洞子里的火虽已停熄,但火星子还在,温度很高,镬内的米饭在炭火的炙烤下,便愈加喷香,里面的镬焦也自然形成了。

    盛饭时,镬焦最初是不露庐山真面目的,只是在四周的镬沿露出隐隐的“裙边”。当所有的米饭被盛走后,它才灿烂惊现,静静地等待你的贪婪目光。好的镬焦,色要金黄,嚼动起来酥脆。我母亲可以说是村子里煮镬焦的高手,同样的大米煮饭,母亲煮成的镬焦比别人多,味道也比别人的好。为这事我曾问过母亲,怎样才能煮出好镬焦?母亲对我说:“最重要的是在焖饭时,灶洞内的炭火要拨散开,不要只堆积在中间,让边边的镬焦也能受到火的热度。饭盛起来以后,镬焦要留在镬内,让灶洞里的炭火慢慢地烤干镬焦里的水分,这样镬焦才会变脆变成金黄色。如果灶洞里炭火不够旺,也可以烧几小把稻草。”其实,这些操作,并非按时按秒来计算,全凭个人积累的经验把握。如果条件许可,在镬焦上洒点油盐,镬焦会更香脆。有一次,母亲刚熬完一钵头猪油后,立即下米煮饭,煮成的镬焦不用花大力气,轻轻地一铲,一大张镬焦就起来了。我央求母亲先别弄碎,用手托起来戴在我的头上。我跑到挂镜前一照,笑得合不拢嘴,镬焦就像一顶金黄色的大毡帽,好长时间我不肯拿下来。

    母亲还会把镬焦弄出许多花样来。有时把镬焦捣碎成粉粒儿,放点糖精,盛到罐子里,叫我舀着吃;有时把镬焦铲起来,平放在手心里,放点笋丝咸菜的馅儿,裹起来捏成团,称其“镬焦团”,吃起来味儿确实美;有时弄成镬焦片,用纸一包,放进我的口袋,叫我读书饿了,可以随时吃;我父亲喜欢吃软食,母亲把镬焦弄碎,放点汤罐水,再用柴火烧一烧,就成了“镬焦泡饭”。镬焦泡饭真好吃,糯而带一点柴火香,颇有特色。母亲自己从不吃镬焦,其实不是不想吃,而是要把这数量不多的好东西省给父子俩吃,尤其是儿子。

    那时候家里穷,孩童哪有零食,唯一不需要花钱却又能当零食吃的就是镬焦了。我经常在上衣和裤子的口袋里放些镬焦,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解馋。后来办起了人民公社大食堂,说是“吃饭不要钱”,家里的老灶头扒了,铁镬卖了,连灶间的泥土也挖了去当“火烧”(大办化肥厂时的原料),于是那金黄脆香的镬焦成了梦中之物。

    几年后,粮食形势有了好转,家里又垒灶生火做饭了,孩童们又能闻到久违的镬焦香了,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二婶家与我家中间隔着一条溪,平时往来必须过一条墩埠。有一年夏天,母亲到二婶家串门,回来时二婶送一碗镬焦于她,说是给我吃的。哪知下了暴雨,溪水猛涨,淹没了墩埠。当母亲跨第三档墩埠时,一不小心,掉到下方的深潭里。碗破了,镬焦也冲走了,险些连命也没了,幸亏有孝荣叔叔看到,跳进水里救起了她。事后我大哭一场,说以后再也不吃镬焦了。

    如今,随着社会的进步,老灶铁镬已远离我们的生活,电饭锅煮饭再也做不出诱人的镬焦了。只有在少数的农家乐里还能见到它的芳容,让我们回味旧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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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