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骏华

    去年11月，中华书局推出宁波学人丁翔华先生所著《艺人小志》，这距离该书的首次面世已经70多年了。当年，《艺人小志》部分篇章曾在上海《宁波公报》连载，全书收入1940年版《蜗牛居士全集》。长期以来，学林对此书只闻其名，难睹其容，此次单行本的出版，堪称一大幸事！

    何为艺？古时有“通五经贯六艺”之说，其中的“六艺”为礼、乐、射、御、书、数。丁翔华先生所处的摩登时代又有“八艺”之称，即文学、音乐、绘图、剧曲、建筑、雕刻、跳舞、电影。作者认为“凡诗、文、书、画、琴、棋、篆刻、拳剑、星相、医卜，以及其他有独特之长者，均艺也。”该书分上、中、下三卷，以人物为经，以掌故为纬，着重展现了200多位大师的治艺春秋。古往今来，有的人因传奇经历而闻名，有的人因等身著作而显世，有的人则兼而有之，《艺人小志》记载了许多被后人津津乐道的大师，如陶渊明、李白、白居易。历代为他们写的传记不胜枚举，而丁先生力图抹平传统沟壑，以开阔的全新视野，严谨立传，行文一叙一议，极富见地，使后人读其书，想见其人。

    云水襟怀，松柏气节。丁翔华先生原名祥华，字训康，号吉金、乐石，别署蜗牛居士，世居宁波镇海丁家山。《艺人小志》为10余位甬籍艺人立传，若加上客居宁波的艺人，则将近20人，以随笔的形式保存了许多乡贤轶事，极富史料价值。许多宁波人听过这段老话：“宁波名医真勿少，阿拉先派四大家：外科严海葆，伤科陆银华，内科范文虎，妇科数宋家。”而在《艺人小志》中，就能找到甬上名医范文虎先生的身影。范先生寓居江东，门不悬牌，诊金特廉，善用古方，药不过二三味，真是用药如用兵，不在众而在精，时人誉其医理、诗文、书法为“三绝”。先生佯狂玩世，不矜小节，人皆以“范大糊”称之。他听了之后，没有不高兴，反而自鸣得意。

    丁翔华先生认为：“代无远近，人无今古，有忆则记，有知则详，使艺人芳名，传播于读者之前。”作者在书中记叙了一段奇遇：民国丙子年（1936年）七月十五日，丁先生乘船回乡，邻铺有一位老翁，声若洪钟，身手健捷，这引起了作者的注意。交谈之后，得知老翁是镇海人洪巨川，已经81岁了，曾是潜水夫，能弄潮，踏浪如鸥，水中闭气时间可达半小时，能入海底捞取百物，多次遇险却都奇迹生还。作者惊叹其艺之难，造诣之深。

    述往事而思来者。甬上外科前辈严一夔先生，就是宁波老话中“外科严海葆”的父亲。《艺人小志》中的严一夔先生，不仅医术精湛，而且善丝竹、多才艺。作者还记载了一则颇具启示意义的掌故：严一夔十分好学，起初从事百货业，没过多久因店铺倒闭而失业，托朋友介绍工作。朋友认为当时“谋武易，谋文难”，问他是否愿意当炊事员，他欣然答应，于是进入宁波百丈街衡全油行当了火头军。有一天，司账生病了，店里无人会干财务工作，严先生听到大家议论，拿着厨刀出来，称自己能做这活，并承诺如果收到假钱或账目不平，一概由他负责。试用之后，发现远胜司账。经理立即决定由严先生担任司账，另外再请厨师。后来经理在弥留之际，举荐严先生担任经理。

    今年恰逢丁翔华先生百年诞辰，通过《艺人小志》的若干内容，我们可以推测作者的简短生平：先生从小聪颖，深嗜金石、书画、诗文及武术，九岁学太极拳，寄乐于艺，会心于古。其人文素养之建构，除了家学渊源与师承关系外，还有自身对艺术的接纳甚至通晓。可惜先生英年早逝，令人无比痛惜。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沧桑世事，千古文心，这本“以运甓习勤之意，寓其景行行止之怀”的《艺人小志》，将自然的写实凝结为精神的写意，意蕴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