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良书法作品

张忠良

    卢小东           

    鄞州自古人才辈出。前朝的先贤不提，就我曾经交往过的郑学浦、桑文磁、谢疆原诸先生来说，学养深厚而又谦虚待人，如此蔼蔼然君子状，正是吾国文化人处世之传统。由此联想起张忠良，一想到他就有一股可亲的劲儿冒上来。他有足够“傲娇”的资本，但旁边人感受不到他的火气，他仿佛与生俱来的雅致谦和，略与前人同。

    20多年前，被誉为“鄞县五小龙”的五位书法新锐横空出世，张忠良为其中之一。彼时张忠良勇猛精进，在省及国家级的书法大展中频频入展、获奖，他因此也从四明山区一所中学的语文教师，调往刚刚创建的沙孟海书学院出任负责人。环境变了，地位变了，没变的是他的初心。二十余年以来，他一直以一股子献身书法的精神，在氤氲着学术气氛的书学院耕耘。

    我在偏远的咸祥待了许多年。“五小龙”出世之际，我大概刚捉起毛笔学字，久慕同邑张忠良等之名，却无缘见面。1994年后我到宁波定居，应邀参加了一个书法沙龙，才得以与“五小龙”们认识。

    书法沙龙就是书友们定期的聚会，各自带上作品，大家轮番点评。我是新手，自然以听为主。比之别的书友，忠良沉默时多。目测他的目光深邃，但大多时候，他只在一旁认真地观摩作品，不怎么发言，即使开说，语气是和蔼的，委婉地提出他的看法，但他并不会轻易地因为作品而褒贬人物。交往那么多年，他对我说过印象最深的话，就是要我挑本适合的行书帖，多临习。就这么简单，深刻的内涵全靠自己体会了。但也有例外，一次忠良看到某位书友发在朋友圈的书作，流露出异乎寻常的关切，针对那位书友，他对我说了三条详细的意见，我认为讲得很到位，同时可操作性强。我建议他直接在书友微信上留言，忠良笑笑说算了，每人的理念不同。我横竖忍不住，经得忠良同意，就向书友转达了这三条意见。

    对一位成名的书家来说，被人索字天经地义。我自仗与忠良熟，替人白白要过忠良的字，也以市场价格代朋友购买过忠良的字。无论是哪一种，忠良总是乐呵呵地答应且交货及时。有几次过年，我作为召集人请忠良参与公益写春联，他面前要写的人最多，一两个小时写下来，我们是老腿发酸，忠良却还站在位置上满面春风地为人们挥毫，人家要他落款他就落款，人家要写指定内容他就遵嘱而写。他不累吗？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

    忠良的书法根基在二王，并借鉴六朝碑版的古厚敦朴。在沙孟海书学院这么多年，他精研沙老书法，书风亦受沙老影响。他的书法笔力厚实、清朗正气、骨肉停匀、舒张有度。其书法风格，与他内敛从善的秉性相契合。对他的书法境界，省内外同道及评论家均有颇高的评价。就目前来看，诸体中忠良成就最高的是行书。他题写的“象山港大桥”五个大字，圆润茂密，极可观。我叹服忠良的技法，无论提按还是使转，其线条皆呈现应有的高品质。然而仅凭技法不足以支撑真正意义上的书法创作。所谓风韵，所谓气度，这些都与技法无关。书法最终反映的是一个人的怀抱。忠良的书法正是他人格的综合观照。

    摹古是书法的基础，于古人碑帖中汲取营养，融汇杂糅，为我所用——这正是忠良的学书历程。但在数年前，忠良已避免大量临写的状态，他提出“多看少写”，即用心体会古人的精妙处，与古人书写的思想情感甚至人生轨迹发生共振；如果空间被频繁的临写与创作填塞，则势必会影响思考，思维容易演变为某种习性。我想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的古训，就觉得忠良很清醒，他在往更高的目标攀进。

    此次在李元摄影艺术馆举办的张忠良书法特展，冠名“梅园素心”。梅园，四明山的一个古老小村，张忠良出生之地，故忠良别置梅园；素心，寓意他看淡名利，在纷繁的书法场保持本性。特展所选内容大多与宁波相关，物产、景观、人文，皆为忠良从古人吟咏四明之诗词中精选而成。50余件作品从形式到书体，忠良心无旁骛，用心创作，历大半载而成，笔墨老辣烂漫，庶几可视作他近年创作的一个高峰。他在正文后的题识，或考证，或所感，或释疑，虽随意短小，却也从一个侧面见证忠良的学识与性情。

    近十年以来，忠良已不再投身于各类展览，不为“展览体”所累，他关心于书法的本质。书法的本质是什么？我倾向于古人所云的“尚意”，法外求法，尽情而写。曾经问忠良：酒后创作的效果怎样？答曰：“会有非理性的东西出现。”忠良不善饮，半杯红酒下去脸就通红。这里忠良所称的“非理性”，我理解为不那么规范、游离于他平日的书法面目之外，是一种完全放松之后的书写状态。我个人倒是喜欢忠良这样的意外。

    白蕉在《云间言艺录》中说道：“文艺与师法、学力、识见、胸襟联系紧密。”以张忠良已经走过的三十年书法之路来看，几乎可以印证白蕉上述观点。在后张忠良时代，他应当会更加注重精神空间的开拓，达其情性，形其哀乐，假笔墨之淋漓，抒自我之性灵。

    （梅园素心——张忠良书法特展，时间：2018年3月30日—4月15日，地点：李元摄影艺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