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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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4月0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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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乡愁

    应敏明

    晚年的父亲很少有笑容,更不要提有笑声了。父亲年轻时身体很棒,且上代人均高寿,有长寿基因,但晚年的父亲显老,六十多岁就步履蹒跚了。他每晚都很晚睡觉,到现在我满脑子还是父亲在孤灯下坐在藤椅上抽烟的形象,烟雾缭绕。

    父亲的晚年很寂寞,练书法成为他消磨时间的方式之一。父亲不是书法家,但在儿子眼里,父亲的字是至宝。在父亲的书稿里,我反复看到过父亲抄写的一首诗,诗名《苍溪吟》,诗曰:“癸丑年华禊叙辰,苍溪唱和八家春。天教后起皆名世,我识先生是故人。才笔纵横推领袖,闲情潋滟绝凡尘。盥薇读罢重回首,话雨何时杖履亲。”我知道黄岩古代也叫苍溪。父亲抄写的是清代黄岩人黄濬的《苍溪吟》,是抒发他的乡愁呀。

    父亲十六岁时离乡,跟学生工作队随部队来到宁海工作。尽管在宁海工作了五十三年,但他满口还是黄岩腔。他叫我走过去,会说“调过来”,说这东西为“体东西”。他最喜欢吃的水果也是黄岩蜜橘。每年橘黄时,老家都会捎橘子过来。我们吃橘子先剥皮后吃瓤,父亲则是连皮带肉一分为四,剥开后直接送进嘴里,父亲说黄岩人都是这样吃的。

    父亲的人生经历过重大冲击,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的思乡情结也越来越强烈。六十四岁那年,他突然说:“国雄在开厂,我要去帮忙。”国雄是我堂哥,在黄岩开厂。我当时愣了一下,说:“老爸,近年我们家境好了,您没必要再操赚钱的心思了。”父亲轻声答道:“我想老家,想兄弟姊妹。”我知道一生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加上少小离家,父亲始终摆脱不开心底里的乡愁。我拗不过父亲,就开车送他去了百里外的黄岩老家。堂哥很热情地给他的老娘舅安排了住宿,看着父亲食宿安排妥当了,我就跟父亲告辞,我说:“老爸,在国雄哥处权当玩玩,过二三个月我就来接您回家。”我告辞,父亲目送着我,眼里噙着泪花。不到三个月,我便遵母命硬是把老父亲从黄岩接回了家。

    父亲老得很快,平时很少说话。六十五岁那年,一天,父亲拿出一张底片,叫我帮他去照相馆洗一张大尺寸的照片,我当然遵命。几天后当我把连着框子的大尺寸照片交给父亲时,他难得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当时我粗心,没有想到这是父亲为自己准备遗像啊。父亲还跟我说,他死后不要造墓,把他的骨灰包好,放进地处黄岩九峰的我爷爷的坟里就行了,这样他最安心。

    父亲是六十九岁那年走的。那年,他九十二岁高龄的老母亲还健在。父亲临终时嘱咐我,不要告诉奶奶,他说,如果母亲知道儿子先走了,会心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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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