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芬琴

    夜来南风起，三月，是吃青团的季节。艾草，又名艾青，是一种梗子结实、枝叶繁茂而柔软的野生植物，在春风又绿的江南丘陵，山坡上密密匝匝都是它的身影。

    阿拉宁波人一般会在端午节将艾青和菖蒲两种散发着馨香的植物悬挂于门前，以辟邪驱蚊。三月间，艾草就已经很茂盛了。其时，父母便会去山间采撷艾青，回来在乡间的灶台，在七尺镬内加几瓢清水焯一下，待到水开，掀开锅盖，一股特有的香味随着热气腾腾的水蒸气扑面而来。捞出因水煮而蔫然的艾青，去梗，留叶，放在纱布袋里挤出汁液；或者将水煮后的艾草放进不锈钢面盆揉搓，取其汁液，放进擀好的糯米粉（宁波老话叫做“汤果粉”）里，调匀，放入喷香的芝麻桂花馅，搓圆，青团就做成了。在我们家乡，青团俗称“青井团”。因为农村的井大多是圆形的，可能也与农历正月十四点香请“井头姑娘”的习俗有关。那时候，作为孩子的我们是喜欢踩踏艾青闻香知味的年岁，连针尖一样的麦芒都可以闹着玩的。我素来喜欢运动，用手搓着艾草，边不时地将手凑近鼻尖闻，艾草的香味，独特而沁人心脾。

    再后来，读到李时珍《本草纲目》上记载的有关艾草的文字：菊科，草本；药用植物。其茎叶都有挥发性芳香油，即可驱蚊、净化空气。中医“艾灸”，即以艾草为原料“灸穴”，将艾灸条置于小铜火熜内，一缕香烟袅袅，穴位受到火的烘烤，人会顿时神清气爽。还读到一位名叫“艾青”的诗人，写过“大堰河，我的保姆”那首诗呢！深情款款。

    而领略青团的别样情调则是在大桥下的外婆家。那个小脚女人，我的外婆，头发总是一丝不乱，干净服帖，凡是她缝过的东西都是针脚匀称细密，因此，不过是吃青团，也少不得讲究。青团放在锅里，不停地双面交替翻动，待艾草味浓，青团热乎乎的，盛在青花瓷碗里，似天然的契合，于绿意深处冒着热气和野艾的清香，把诱惑弥漫到嘴里心里。这情景，总要让我端坐着，一小口一小口，不让馅汁流出，细嚼慢咽，专注地品尝糯米的、艾草的香甜。旁边，外婆微笑着看我，絮絮地说着话。门前不远处，鹅黄着鹅黄，晴朗着晴朗，现在想来，那便是无灾无难、地老天荒、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吧。

    青团，三月里的记忆，哪怕只剩下艾叶，这人间的清欢滋味，却也如同一份春日里的栽种，在遥远的深处唤起鲜美和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