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佳 舆论监督是公众通过舆论机关或运用舆论工具,对社会不良现象进行批评,重点是对权力组织与决策人物进行监督。舆论监督应该是现代社会的产物,但早在唐代,杜甫就是舆论监督的高手,舆论工具就是他所擅长的现实主义诗歌,他监督批评的对象就是当时的最高统治者和豪强贵族。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这首《兵车行》是杜甫的代表作之一,诗歌针砭时弊,深刻揭示了百姓赋役的沉重和生活的困顿。不过,你要是了解本诗创作的时间和背景,就会为“诗圣”捏把汗。这首诗创作于天宝十年,即公元751年,距离安史之乱还有4年时间。今天回望历史,我们知道那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转折时期,但当时的唐王朝到处莺歌燕舞、一派繁荣富庶的景象,上层权贵过着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被称为“开元盛世”。深知民间疾苦的杜甫却创作了《兵车行》,说很多百姓困于徭役:“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也就是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就要远离父母和家乡,到边疆戍边杀敌、垦荒屯田。边地苦寒,战火无情,受伤、病亡、累死、战死都有可能。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十多年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就要走上一条不归路,送别时的凄惨可见一斑。于是《兵车行》里描写道:“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兵荒马乱的年代,衣衫褴褛的百姓,鸡犬不如的生活,这是盛世吗?如果这几句诗被掌权者看到,他们怕不会相信这是真的,搞不好就会给杜甫安一个“诽谤朝廷、煽乱朝纲”的罪名。 可是杜甫写到这并没有停笔。一个家庭的壮劳力被征调后,地没人种了,于是出现了“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的荒乱景象。写这两句时,杜甫搞了点小技巧,婉转地用“汉家”代替当朝,算是照顾了一下被监督对象的情绪。但接下去他毫不客气,“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把朝廷官员横征暴敛的嘴脸刻画得淋漓尽致。在此基础上,还揭露了朝廷出尔反尔,不讲诚信。按照唐制,戍边守疆,应该是轮换制,但实际上,关西戍卒服役时间被无故延长。 如果说《兵车行》舆论监督的对象比较笼统的话,那么《丽人行》的监督对象就非常明确了,目标直指当朝权贵杨氏一族。《丽人行》作于天宝十二年,即公元753年。杨玉环宠遇日隆,杨国忠被封为右丞相,兼领四十余使。杨氏家族里应外合,势倾天下,几乎可以代天子行令。 这篇诗歌源起于公元753年初春的一天,杜甫在首都长安周围闲逛,远远看到杨家兄妹在野外郊游。有钱人郊游可不是撸个串、烧个烤那么简单,人家是云幕十里,华盖满天,宦官伺候,御厨传膳。杜甫看到自己寒酸的衣衫,周围面带饥色的百姓,心里愤愤不平,便情不自禁地写起诗来:“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写的是杨氏女眷华丽的服饰;“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写的是他们饮食的奢靡;“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写的是吏治的腐败;“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则把杨国忠趾高气扬、顾盼自得的气焰刻画得栩栩如生。 也许有人会说,杜甫还有舆论监督的名句,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流传更广。这两句出自《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是公元755年写的,此时,唐王朝富丽堂皇的大厦已经呼啦啦倾倒。就舆论监督的时机而言,一个是独自挑战“活老虎”,一个打的是“死老虎”,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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