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静波 多年前的一个春节,在小姑家吃饭,席间小姑端上一碗滚烫的半糊状的玉色芋艿羹,间杂着一截截寸长的煮烂的梗状物,氤氲着一阵阵鱼腥味。尝一口,粉糯的羹中,舌尖也有浓浓的鱼腥味,汤中却不见一丝油星或鱼肉末。多尝几口,竟喜欢上了那种腥香。此味应该来自那梗状物。 指着梗状物,问,这是什么? 扁担根划芋艿。小姑补充道,扁担根是一种草根。 原来是根,不是梗。 民间的语言真是活色生香,将草根叫扁担根,将烧或煮说成划,恰是一幅生动的画面:一根根小扁担在芋艿头中划呀划,直将它划成糊,最后留在黏稠的糊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能分开。之后,又吃过扁担根划咸菜芋艿,香滑软糯,咸中有鲜,真是妙不可言。 扁担根究竟是何种野草根?储存在脑中的对于野草根的记忆寥寥无几。小时候,爱挖茅草根,根是白白壮壮的,也不洗,用手抹去泥土,直接送入口中,像羊吃草一般,嚼起来有点甜。也喜欢剥开茅草的花穗,我们称之为“茅巾”,取出里面白色晶亮的柔毛,边嚼边咽下去,软软的,甜甜的,是美食。我童年时,夏日里,村民们抬着水桶,挨家挨户分送一种用野草根煮的汤水,呈褐色,味道早已忘了,有一点是肯定的,没有腥气。 三四年前的一个夏日,我在自家院子的墙根下,发现成片的草,像袖珍版的番薯藤,其叶心形碧绿,其梗光洁碧红。凑近,有一种浓浓的鱼腥味。 这是什么草?问邻居,邻居大叔笑了,哈哈,那不是鱼腥草吗?鱼腥气很重,很多人不喜欢。大姐说,嘿,有人就喜欢它的鱼腥味,山里人喜欢将鱼腥草根与芋艿头同煮呢。 原来如此。几年前的疑团,一下子解开了。挖了它的根细察,碧白,粉嫩,像婴儿的手。模样比划芋艿头后的“扁担根”好看百倍。但我毫不迟疑地认定,“扁担根”就是鱼腥草根。天地间,人与物,和人与人一样,也是有缘分的。曾经费尽心思想知道的东西,冥冥之中,它也在感应着我,以这样的方式与我相遇。这一刻,像找到失散多年的朋友,惊喜万分。 第一次听说鱼腥草,是在汪曾祺的文章中。几乎什么都敢尝试吃的汪曾祺坦承,有些吃的他招架不了,比如鱼腥草。当时就认定,它像路边的一位莽汉,不识也罢。如今,在我面前却是水灵灵的一株,惹人怜爱。可见,植物与人,和人与人之间一样,也有缘分。譬如,对于芫荽,一闻胃就不适。 鱼腥草有很多名字,蕺菜、折耳根、猪鼻孔、狗儿菜、肺形菜、九节莲等。据说,当年越国闹饥荒,勾践遍尝野草,发现有一种草散发着鱼腥味,便取名鱼腥草。它为当年越国度过饥荒作出了很大贡献,大家先称之为“饥菜”,后以文绉绉的“蕺菜”称之。 上网查找鱼腥草的菜谱,我将它清炒、凉拌,别有一种清新,我还将开花后的鱼腥草煲汤给有“三高”的母亲喝,深得她的喜爱,只是舍不得挖它的根划芋艿头。 折一株鱼腥草,端详着,揣摩着,当年的越国人是如何吃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