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墨 游记这种文体还真是要那些无拘无碍、有情有致的作家写来才好看,所幸村上春树先生虽以小说创作而名世,但他这本图文并茂的游记散文《假如真有时光机》,写得妙趣横生,尽显大家风范。 村上先生爱旅游,用他自己的话说:“虽然在日本拥有自己的住所,但不知何故,偏偏无法安居乐业,而宁愿‘满世界跑来跑去’。”早在1986年,37岁的村上先生就开始陆续在国外旅居,先在欧洲住了三年,后又在美国住了四年,走访当地名胜、欣赏异国风情之余,写下了《远方的鼓声》《雨天炎天》等游记作品,以及《挪威的森林》《舞!舞!舞!》和《奇鸟行状录》等著名长篇。 《假如真有时光机》是村上先生近年来羁旅生活中写就的随笔集,作者其实只想用自己最精通的这门写作技艺来记录游程中各种有情有趣的人、事、景、物。比如他出于对“无限接近北极圈的国家”的好奇,去了冰岛。那是个总人口不过30万的小国,人们工作之余喜欢画画、唱歌、朗读、写作,整个国度沉浸在浓郁的文化气息中。不似世界上其他大多数工业国家,成天追求所谓的“发展和进步”,忘记了民众真正的安逸和幸福只有在不骄不躁的平和心态下才能获得。 当村上先生来到芬兰,满满的文艺情怀驱使其首先走访了著名音乐家西贝柳斯的故居“艾诺拉山庄”。“这处看上去像是一座保存良好的熟人家的老宅子”内,一派修旧如旧的模样,并且居然没有安装水管。倒不是因为工程费高昂,而是西贝柳斯嫌施工噪声大,会影响音乐创作,于是发话:“什么自来水,我不需要,有口水井就足够了,我们从前不都是这么活过来的吗?”此外,西贝柳斯甚至长期没有一台高级点的钢琴,直到50岁生日时,朋友们送了他一台“斯坦威”。可见“奢侈”二字的意义真是因人而异的。 大小寺庙遍布的老挝小城琅勃拉邦,在村上先生眼中和日本的奈良颇为相似,但比奈良更“孤僻”些。这里没什么高层建筑,也不见星巴克、麦当劳一类的快餐店,举目可见不少身着橘红僧衣的僧人在托钵化缘。由于此地伽蓝精舍众多,村上先生发现,相对于西欧教堂内那些让观者臣服膜拜、具有庄严肃穆之感的雕像,琅勃拉邦寺庙中的佛像,大多颜料斑驳,表面发黑,甚至这里缺块、那里少角,有的佛像连眼睛眉毛也不齐全。可他们依然静默无声地看着芸芸众生,不给面前的人们“自上而下,摧眉折腰的压力”。 在国外转了一圈后,村上先生回到日本,去了自己年轻时游过的九州岛熊本县,熟人熟景,倒也舒心。只是当地的吉祥物“熊本熊”让他发了一通议论,这只萌萌的卡通小黑熊如今已趋于泛滥,长此以往,很可能会导致熊本熊脱离其产生的原始土壤,从而产生像“米老鼠”那样渐渐不属于美国、不被认为是老鼠的“文化转基因现象”。 由于村上先生的这些旅行札记在一开始时并没有出版的打算,所以写得相当随性,文字中的情感元素也十分郁勃。一路游程,一路漫笔,自由洒脱,情动于中。“漫无目的地在秋日的布拉格街头游荡啦,与小泽征尔先生一起在维也纳度过的纵情歌剧的日子啦,在耶路撒冷奇妙的体验啦,夏日里在奥斯陆度过的那一个月啦,在纽约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作家的故事啦,在西班牙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浓郁的每一天啦,驾着锈迹斑斑的丰田卡姆利纵横驰骋的新西兰之旅啦”,美好的记忆借助文字得到了完整、详细、真实的保存。 令人意外的是,在该书最末,村上先生这样感叹道:“人生啊,是很艰难的!”暗自揣摩这突兀感慨的来由,也许是在“行万里路”之后,作者回归到对“世界与人”“生命与自然”这些本源问题的思考上来了。但《假如真有时光机》没有发出“且行且珍惜”的“鸡汤”味道,该书的气魄舒朗且开阔,以山水风物、异国民俗、文学怀想连缀起丰富且深广的体验,仿佛在告诉读者:出去走走看看,才会认清人生的真谛,理解人这一辈子于风雨兼程中领略各种喜怒哀乐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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