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儿           

    文字是会骗人的。当年，在余姚新闻网阿拉社区的“舜江文苑”，我第一次读到三三（陈慧网名“三三谁谁”）的文字时，顿时被她活泼泼的文风所感染：“早前的六神花露水绝对正宗，当嚣张的痱子遇到霸气的六神花露水，遭罪的只有倒霉的小朱。他顷刻间像落在沙地上的鲤鱼般颠个不休，两只小手紧紧地捧着自己的脖子号啕大哭……”她对人物的描写常有神来之笔，准确诙谐，让人忍俊不禁。当时我就在脑海里描绘起这位作者的形象——古灵精怪，一定是哪里的高手突然现身。此后，她的文章高频率地出现在论坛，引来众多网友点赞。

    此刻翻看这本油墨才干的新书，当年从网上读她文章时的情景记忆犹新。《渡你的人，再久也会来》汇集了她近年来的33篇散文作品，以很有辨识度的文字描写了梁弄这个山区小镇中形形色色的小人物。读这本书的时候，我甚至不时联想起墨西哥作家安赫莱斯·玛斯特尔塔的《大眼睛的女人》。安赫莱斯·玛斯特尔塔描写了39个真真假假的“姨妈”，写出了这些女人对生活对爱情对亲情的理解与追求——“每一轮圣洁的月华下，每一个大眼睛的女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你，也是这世代相传的奇女子中不可或缺的一员……”陈慧的33个故事及故事中各式各样的人物，包括陈慧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人世中不可或缺的精彩组成？

    当陈慧如约来见我的时候，我不能不说，文字是会骗人的。相比文字的鲜活生动、生机勃勃，她本人显得特别朴素拘谨。说起她对文字的热爱，她只是再三强调：“老师，我就是喜欢写，没有目的地喜欢。我清早起来去菜场摆摊，中午接孩子回家做饭吃饭，午睡后起来看书写东西。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文章会有人看，更没有想过你们会喜欢看，现在居然出书了。我很难为情的。”

    这种对写作纯粹的喜欢，在浮躁的当下，还有多少人坚持着？她漫无目的地写，不停地写，文字中渗透着自己对生活的理解，风格诙谐，思维跳跃。正如本书腰封上那几句话所概括的：“在粗糙的生活里，用文字抚平褶皱。”陈慧本是江苏人，嫁到余姚，已经能讲一口地道的方言。去进货的时候，她骑一辆雅马哈摩托车，呼呼啦啦地，看起来很拉风。但她说：“我是没办法，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我必须这样。”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有泪光闪动，长期遭受风吹日晒，脸和手上黝黑的皮肤，看着让人心疼。她的日子，确实过得比普通女人粗糙：没有精致的衣衫，没有昂贵的化妆品，没有小资的细节，除了柴米油盐，就是看书写字。但在熟悉她的一些写作爱好者眼中，她特别令人敬佩。

    《安庆小叔》《我的养父》《老陈》《小朱》《万家大伯》《辉太郎与李姑娘》……本书以写人物为主，有小小说的细节灵动，也有散文的自在洒脱，展现了独特的山区小镇风情。“他越来越苍老，越来越静默，死神用惊人的耐心一点一点逼视着他，又仁慈地不让他染上什么大病。他单单是肺不好，哮喘在春天有力地发作着，像是在他的喉咙里安装了一只怪异的哨子，他带着这只时响时息的哨子在70多岁通向80多岁的一条路上蹒跚行了10多年……”（《爷爷》）她的文字准确灵动，遣词造句常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譬如写人物的容貌：“我一扭头，目光触及一个如此真切鲜活的她：肤黑，粗壮，烫得乱糟糟的一头卷发，劳损过度的腰椎很别扭地歪着，整个人看上去矮矮的。小酒窝？哦，不，在一个60岁的老妇脸上或许只能勉强称为老酒窝吧！”写得率性逼真，文字的使用自由自在，辨识度很高。

    这本作品集，写了33个人的故事，其实也是无数人的人生模板，温情又残酷，苦乐都在其中。陈慧用文字的方式消闲，用这些故事渡人渡己。著名作家谢志强评论说：“她的文字很有特色，是余姚的李娟。”新疆作家李娟以自己平民的视角，书写在阿勒泰山区跟着母亲做裁缝、卖小百货、与牧民一起转场的经历，赢得众多名家极高的评价。如李敬泽称：“李娟重新界定了写作者的身份，那是一个在大地上和风雨中跋涉的人。”孙甘露说：“李娟告诉我们何谓浑然天成。”这些评价套在陈慧身上，套在陈慧的作品《渡你的人，再久也会来》上，也异常贴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