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4版:记忆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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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7月2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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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夏天

知了在树上声声叫着夏天。
(矩形 摄)

    陈 峰            

    清晨,那应该是最活跃的一只知了,“吱……”憋足了劲,长长地叫了一声,脆亮的啼鸣将灰黑的天幕啄开了一个口子。一束天光从窗户倾泻进来,在床上跳来跳去,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随后,光亮布满天角,一时间,无数知了纷纷应和,“吱——吱吱——吱吱吱”此起彼伏。

    我被知了的叫声惊醒酣梦,童年的夏天,就这么来了。是呀,夏天让童年的孩子感到快乐,好玩的事情太多了,河里游泳,树上摘果。吃的东西也多,单是瓜就有西瓜、沙瓜、黄金瓜、黄瓜,加上能做菜的冬瓜和南瓜,简直就是瓜的世界。这些瓜腆着肚子睡在井里,或者躺在自家的水缸里,瞧一眼,都能瞧出凉意来,吃进去沙沙响,心里透凉。

    早上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粘蜘蛛网。蜘蛛把网挂在楼窗上、树杈间以及牛棚猪厩的空隙里,大的似锣,小的如盆。粘蜘蛛网用的是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顶端插着一个形如蝴蝶的篾圈。一发现有蜘蛛网,举起竹竿,把网一层一层卷在篾圈里。

    蜘蛛网粘够了,出发去捕蜻蜓。我的邻居阿海比我大三岁,他肩扛长长的蜘蛛网竿,像扛着一面旗帜,后面跟着三四个小伙伴,组成一支队伍,很拉风。阿海知道水沟旁蜻蜓最多,他叫得出很多蜻蜓的名字,石灰蜻蜓、芝麻蜻蜓、早稻蜻蜓、大水蜻蜓,一叫就是一大串。但最动听的,莫过于那首诱捕蜻蜓的歌:“蜻蜓停停,我勿打侬抲侬,我请侬好好地方烧饭去吃。”说来也奇怪,翩翩起舞的蜻蜓,经这么一哼哼,像喝了迷魂汤乖乖地停止了跳舞。或耷拉着双翼,停在石头之上,或翘着尾巴,栖在草叶之梢,一羽羽,任凭网捕。

    午饭后,我和小伙伴们不甘心长时间埋首于题海中,惦记着树上的知了。于是,趁大人午睡,伪造好做作业的现场,带上自做的捕知了工具,蹑手蹑脚出了门。中午的日头很猛,村里的狗都躲在树荫下不肯挪窝,吐着舌头。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水井边的枣树、苦楝树是理想的捕知了的地点,树低知了又多。

    小伙伴们猫着腰,用眼神和手势交流,即使开口说话,那话轻得飘在空中,不会落地。不能让捕知了的竹竿碰到枝枝叶叶。知了机敏得很,一惊,就“吱”一声飞走了。知了躲在树的隐蔽处,我们叉着腰,抬头,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上下下逡巡,一发现目标,马上用手势报告同伴。拿着竹竿慢慢靠近,猛用力一钩,等知了惊醒过来,已回天乏力,掉进袋中,“吱吱吱”叫几声,扑腾几下,安静了。捕完后,顺便把挂在树上的知了壳带回家,这是一味中药,多了,可以拿到收购站换钱。

    夏天的太阳晒得男孩子黑里还透着红,晒得女孩子像个野小子。早上醒来,就等待那一声饶有韵味的吆喝声,“卖棒冰来棒冰,冷藏公司棒冰”。吆喝者是一位中年男子,皮肤黝黑,身穿蓝色卡其上衣,汗水洇湿了后背,像背着一幅地图到处走。自行车笼头缠着一爿毛巾,他需要时随手拿起,揩汗。孩子们最高兴的要数遇上阴天或下雨天,中年男子生怕棒冰卖不完,回家前会吆喝得更卖力起劲,“棒冰,便宜来,棒冰!”快融化的棒冰,两分钱就能买上一支。把棒冰盛在白壳碗里,用调羹舀着吃,又甜又凉,我捧着碗,一遍遍舔着,恨不能把碗舔进肚里去。

    晚饭后,父亲在门口泼了井水,暑气消去,我躺进长长的竹椅中。姑姑婆婆们摇着蒲扇出来了,天南地北地聊。经过的路人听得兴起,索性叫主人搬把小凳子,参与其中。不知是哪家好客的主人用吊梁桶从井里吊上一只事先备好的西瓜,手起刀落,“嘣”的一声,红瓤黑籽,让人直流口水。冰冷败火的西瓜吃进肚中,说不出的舒爽。有个长辈用手指弹着我的肚皮,“咚咚”地响,“侬噶只西瓜也熟来,吃掉算来。”引得众人大笑,我也笑。

    夜渐渐深了,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月亮像一艘船,一会儿出来,一会儿又不见了。树上的知了还在东一声西一声叫着,跟地上的孩子一样,它也热呀。我睡在竹椅上,缠着母亲说谜语。“黑洞洞,亮洞洞,三百将军抬勿动。”是什么?是井。“爹麻皮,娘红脸,生个儿子白脸。”是什么?

    小伙伴阿海不知什么时候踅摸过来了,响亮地回答:“是花生。”

    明天怎么玩?我问阿海。

    可以去摸螺蛳,还可以去捕小鱼……

    时间过得真快,阿海很多年没回家了。在异乡,他会想起那些烂漫的童年旧事吗?应该会吧。那次捉蜻蜓,他摔了跟头,脚底缝了三针,疤痕应该还在。

    童年的夏天,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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