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宸 伏天酷暑里,似乎做什么事都会凭空滋生出一些懈怠感。好在翻翻台历,这叫人望而生畏的溽热之夏总算已过去大半,唯有鸣蝉的聒噪依然不辍地在窗外此起彼伏,像是要把全部白昼时光占满。古代诗人好兴致,将那场景美其名曰“金蝉映高日”。 蝉的叫声并非“引吭高歌”所至。它靠腹部发音,通过共鸣作用达到高分贝的音量。就和早晨打鸣的都是雄鸡一样,趴在树干上整天“知了知了”的也都是雄性之蝉。雌蝉的腹部也有发音器,可它们似乎从来不用。人类心理也蛮诡异的:雄蝉叫个不停,我们听着心生烦躁,雌蝉“清静无为”,我们同样不待见它,还讽其为“哑巴蝉”。我自小没把“生物学”学好,对这一“嗓音高亮”昆虫的认识,仅仅停留于“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及“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的文学表达上。其实,寄托了诗人幽思和意志的“蝉”与每天在现实中搅人清梦的蝉,从某种意义来说,风马牛不相及。 人的耳朵对于频繁响着的同一种声源会产生厌烦情绪。小孩子尤其没有耐性。幼时,我喜欢跟着邻里同伴,高举一根竹竿子去树木的茂密叶片间驱赶鸣蝉。当然,驱逐的结果大多徒劳无功,蝉的毅力可比我们强多了。换一个地界,换一棵树,它会叫得更起劲!娱乐甚少的年代里,我们就是在和自然生物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一年年成长。后来,家中大人为了阻止我们对鸣蝉展开“全武行”,给我们讲述起那虫子的生平…… 蝉的幼虫生活在泥土中,时间长达数年,据说最厉害的能在泥土中足足“窝”上十年,然后方始露头,爬到树上,褪去外壳,完成从幼虫到成虫的蜕变。既然“长大成人”,就该“成家立业”。蝉是怎么做呢?靠腹部的发音器发出声响。司马光写诗说“蝉声若唤人”。事实上,蝉发出的乃是“求偶之声”。按照惯常想象,雄蝉唤来佳偶携成眷侣,蝉的一生也就圆满了。可就像并不是每一个认真对待生活的人都能求仁得仁一样,有着“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春风唤不回”精神的鸣蝉也不一定就能“唤”来自己的另一半。于是,“苦啼”两周之后,蝉会跌落地面,形单影只地告别这个丝毫不肯对坚韧生命通融的世界。 我想,以后不该再厌烦蝉的叫声了。回溯它的一生,开始,韬光养晦地深藏不露,后来,充满希冀,破土而出,全力发声,彰显出源自渺小生命的力量,最后,生命陨落,不带丝毫悔恨和抱怨洒然而去……算起来,蝉儿真正能在这个世界发出自己声响的时间也就十来天。念及此,不由人对它产生怜惜之情。可我也知道,它从来不是为了获得人类的怜惜,才那样拼尽全力的。与其居高临下对它施以廉价的同情,倒不如由衷地赞赏它的坚韧和刚强。现实生活中,也有和蝉一样“全力发声”的人啊!辛勤付出,唯求无愧我心,即便换来“傻乎乎”“做无用功”这样的评价,也无所谓。这些人想成全的是自己的生命过程,是真正理解了泰戈尔所说的“天空不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 待到鸣蝉静寂,便是舒爽清秋将至之时。且待来年,蝉声再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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