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衡(1881--1955)，浙江鄞县人，字叔平，别署无咎，斋号“凡将斋”，考古学家、书法家、篆刻家，曾任西泠印社第二任社长、故宫博物院院长。

马衡书法作品 （方向前　供图）

    方向前           

    马衡一生担任过两个要职，这大致也概括了他在文化艺术领域的建树——故宫博物院院长、西泠印社社长(第二任)。这两个职务足以证明马衡先生在中国文化艺术界的地位。

    其实，马衡在中国近代文化史上的最大功绩并非在艺术领域，而在金石考古。作为“中国近代考古学的前驱”，马衡是一位出色的历史、文物考古专家。而依仗其深厚的学养和文字学功夫，马衡也涉足书法、篆刻艺术，留下了不少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马衡所处时代是现代中国较为动荡的时期，政局多变，文化思想受西方影响，作为文人日修课的书法，也到了最后的兴盛期。其时，无论在官场、学界还是实业界，几乎人人能写一手好字。当时的书画界大致可分两大类，一类在学界、政界，如罗振玉、梁启超、章士钊、郑孝胥、袁克文、梁漱溟、蔡元培等，这些人把写字画画当作余事，但品位与成就很高；另一类是以写字画画为生的职业书画家，如吴昌硕、徐生翁、齐白石、黄宾虹、李叔同、赵叔孺、王福庵等，他们传统功底深厚，个人风格鲜明，艺术成就卓然。显然，马衡属于前者，书法与篆刻只是“余事”。

    马衡书法、篆刻都有涉足，篆刻成就高，书法次之，篆隶楷行草均有所涉，但篆隶创作是他的强项，这与他在古文字研究上的造诣是密不可分的。

    古文字及考古研究贯穿了马衡的一生。其研究成果归结于《凡将斋金石丛稿》《石鼓文秦刻石考》《中国金石学概要》等重要学术著作。《凡将斋金石丛稿》共卷八，从金石学概要出发，分述金石学与史学关系，于历代铜器、石刻、金石外诸品、石经诸方面，作了深入探析与研究，这些著述与考证，使他对篆刻、篆隶创作尤其是“篆法”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

    马衡青年时就痴迷于金石学，并把宋朝金石学家赵明诚作为自己的偶像，将赵明诚《凡将集》之“凡将”作为自己的书斋号。马衡生活上也很走运，娶了当时上海工商巨子叶澄衷的女儿为妻，衣食无忧，又有闲钱来收藏金石字画或拓片。据说，马衡婚后十五六年间，一直躲在上海的小楼里研究金石学，金石学、古文字学的底子就这样打下了。

    马衡的书法作品多为篆书，取法广，字法讲究，这仰仗于他对甲骨文、竹木汉简、青铜器、汉魏石经、石鼓文等古文字的深入研究。我们可以通过近几年国内权威拍卖行所拍的马衡作品，来对他的书法艺术作一个较为真实的了解。

    嘉德2018年春季《玲珑室故纸——马裕藻、马巽伯父子珍藏文翰》，有3件马衡作品上拍，两件篆书，一件行草。篆书《澄风堂》匾额，上款为巽伯属书。巽伯为马巽伯，马裕藻之子，著名学者，与马衡为叔侄关系。此件作品，取法秦篆，用笔凝练，裹锋含蓄，婉转通畅，结体平正，上紧下松，颇得静气，书家的文字学养及严谨扎实作风弥漫在字里行间。马衡书法也算是文人书法，其书法并没有专业书家那种特别明显的个性呈现，书写时有感情但没有激情，所有的情感与学养蕴藏在作品中间，含蓄而不张扬，平整而有变化，所以他的书法总是那么儒雅，那么安静。看他的书法，犹如“跟一个谦谦君子娓娓道来”。作品最后用隶书落款，显得端庄、谨严，体现了匾额庄重、典雅的要求。

    “即事多所乐，及时为兹游”，是马衡1947年送给巽侄的另一件篆书作品。此作内容集于石鼓文，笔法也取法石鼓。石鼓文为先秦刻石，因其刻石外形似石鼓而得名。石鼓文的书法圆中寓方，遒劲厚重，集大篆之成，开小篆先河，与平时所作篆书有所不同。马衡篆书以小篆为最多见，而在这件大篆作品中，用笔显得厚重粗壮，笔法圆劲灵活，结字内敛而收放结合，更显自由放松。马衡是一位儒雅、严谨、踏实的传统文人，他的篆书多以平整、工稳、谨严的态度出现，这也符合字如其人的说法。

    另一件作品为马衡临《书谱》草书立轴，是难得一见的草书作品。马衡行书及行草书吸收了“二王”营养，以帖学为宗，秀美、婉丽，颇具书卷气息。如果从艺术水准考量，其行书与草书水平跟篆隶相较，有不少差距。

    出现于西泠印社2016秋拍《首届长言联书法作品专场》马衡集甲骨文十言联，是马衡篆书作品中的用心之作。“无使牧鸡豚，有年卜禾黍；莫逐日车族，其如天步艰”。上款为川岛尊兄，川岛即章廷谦(1901-1981)，现代著名散文家。通览作品，作者积长年甲骨研究之功力，书写时把握了甲骨书法之特点，尖劲、方折、爽利，同时结合自己的笔性，用笔劲健，方折自如，藏露结合，线条瘦硬中有圆润，字法内敛而又舒展。这样的甲骨文书写风格，应该是马衡对古文字学研究、对甲骨以来篆隶实践的吸收与消化，它俨然有马衡自己的笔墨语言了。该作品经过多方竞争，最后以48.3万元收槌，创下了马衡单件作品的最高价格。

    从马衡先生的书法篆刻作品及其书画欣赏趣味来考察，不难看出他的审美偏向于传统平整一脉。当时的篆刻界高手如云，但马衡只认可王福庵与寿石工两位，连齐白石都没有进入他的“法眼”。齐白石可谓是二十世纪书画创新的开先河者，白石老人的篆书成就达到了很高的境界，其笔法、字法、墨法、意境、风格，真正做到了传承与创新。但马衡对齐白石似乎不屑一顾，总觉得其作品过于“野气”。当然，这仅仅反映了他自己的审美趣味。

    “艺术贵在创新”，如果马衡书法在个人风格面貌上有所创新和突破，再加上他有如此高的学养与社会地位，那么，其书法至少在近代书法史上具有更高的地位和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