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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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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的唐诗审美之旅

——读潘向黎《梅边消息》

    车厘子           

    我在毕飞宇先生的一篇文章里得知了潘向黎女史的新书《梅边消息》,一看即觉惊艳,赶紧订购拜读。书的副标题是“潘向黎读古诗”,新闻里称该书收录了作者“潜心研读、品鉴中国古典诗词的散文新作”。恰巧黄德海老师新近也推出了研究《诗经》的专著《诗经消息》,两位名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用“消息”一词来表示对古诗的解读。

    潘向黎乃大家闺秀,才貌端妍,其父潘旭澜老先生是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其本人则是《文汇报》首席编辑,家学渊源,称之“女史”当不为过。厚厚一部《梅边消息》,收入近70篇佳作,读来却不费劲,清新疏朗,宛如林下风气,我更愿意把这样的书定义为文化随笔集。

    诗无达诂,文无第一。某种程度上说,研究者对经典文学作品的品评以及普通读者对这类品评文的阅读,都不可避免会代入强烈的主观认知。讲得直白点,就是如果读者和作者完全想到一块儿去了,那自然会形成拍案叫绝、叹“当浮一大白”的绝佳快感。反之,如果作者跟读者鸡同鸭讲、看法背道而驰,那么就算是大学者大专家,读者也未必肯认同。例如《梅边消息》中《此生终独宿 到死誓相守》一文里提到作者赞同顾随的观点,即认为杜牧“不能谓为大诗人”,李商隐优于杜牧,小李可谓“全才”,小杜可谓“半边俏”。顾随还属意韩偓取代杜牧的诗坛地位,仅仅是因为四句诗——顾随先生自是大家,但对于这样的“一家之言”,我作为读者只能“呵呵”一笑,不敢苟同。

    毕飞宇认为书里写得最好的还是那篇《杜甫埋伏在中年等我》,这倒是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文中回忆潘家父女在20多年的时光里一起谈论古诗,看法多有一致,而最大的差异来自对杜甫的观感。“父亲觉得老杜是诗圣,唐诗巅峰,毋庸置疑。而当年的我,作为20世纪80年代读中文系、满心是蔷薇色梦幻的少女,怎么会早早喜欢杜甫呢?”作者自承“少年时不喜欢他,那是我涉世太浅,也是我与这位大诗人的缘分还没到”。直到30多岁时,有一天无意中重读了杜甫的《赠卫八处士》,“这样的诗,杜甫只管如话家常一般写出来,我却有如冰炭置肠,倒海翻江”。读完后她流泪了,“却原来,杜甫的诗不动声色地埋伏在中年里等我,等我风尘仆仆地进入中年,等我懂得了人世的冷和暖,来到那一天”——读到这里,我险些也要流泪,因为我对这首诗的印象实在太深了!想我20多岁的时候就反复吟诵过这首《赠卫八处士》,黯然神伤,许是因为曾历经家败人散备尝艰辛,提早催化了忧患意识,所以看世界满眼萧瑟一如老杜。许多年后回到家乡与老同学重逢,把他们的孩子抱起来,听小朋友问我:“大爸爸,你从哪里来啊?”我总会蓦地想起这首诗中最动我心的那几句——“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潘向黎还慧眼钟情韦应物,《凉气微雨韦应物》《当盛世繁华遇到青春年少》《却爱闲雅韦郎诗》《独携盛唐入中唐》《“不用力”与“多少自在”》,她连着用这五篇文章来写其人其诗。读后我才知道以清新淡雅著称的韦苏州,原来年轻时还是一个斗鸡走犬、任侠使气的“五陵轻薄儿”,尔后为何突然“从一个带游侠风格的无赖少年,变成一位自律甚严的济世仁者”?因为安史之乱、世事巨变,盛唐径入中唐。如果把历史转折时期对应人生成长的不同阶段,那么毫无疑问,盛唐对青年、中唐对中年。社会大环境天翻地覆,士人的精神面貌当然也大不一样了。盛唐时那种昂扬进取的入世姿态倏忽消失了,中唐诗人们纷纷收窄了自己的诗歌意向,洗尽铅华,回归平淡,甚至阴冷透骨。譬如同样是写坐船,盛唐诗多的是如李白“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那般豪情壮志,而中唐最著名的“大历十才子”之一的司空曙的《江村即事》却是这样写的:“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一派田园清冷画面。

    为什么呢?也许正像袁行霈主编的《中国文学史》里说的,“人间的艰辛代替了理想色彩,中年的思虑送走了少年情怀”。读诗即是审美,更何况是读古诗,且集中在唐诗——感谢潘向黎女史的《梅边消息》,重新唤醒徘徊在中年门口的我的沉睡多年的美学追求。怎么形容呢?还是白居易的诗贴切:“荤血屏除唯对酒,歌钟放散只留琴。更无俗物当人眼,但有泉声洗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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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