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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月10日,金庸先生来宁波参加电视剧《神雕侠侣》开机仪式,并为《宁波日报》亲笔题词。 (周建平 摄) |
车厘子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10月30日夜里,惊闻金庸先生在香港辞世,我呆坐家中,陷入沉默,久久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接受事实,关山遥隔,难寄心头悼念之情。一代“武林盟主”,就此飘然远去。 作为泰斗级作家,金庸对于武侠小说贡献之巨,是空前绝后的。在武侠小说日趋式微的今天,金庸小说以其一枝独秀远超同类的价值高度依旧长盛不衰,其文本也仍是影视剧拍摄最“心水”的优质剧本。多少年来,金庸小说同琼瑶小说一道,无数次搬演成戏,如“割韭菜”般,收割了一代又一代影视明星的漂亮面孔,也收割了一代又一代读者观众的青春年华。这不,《倚天屠龙记》又被翻拍了,而当年的“周芷若”如今改演“灭绝师太”,仿佛真应了原著小说中那句话“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再加《越女剑》,金庸的十五部武侠小说各有精彩,唯独这部《倚天屠龙记》,精彩之外,于我个人竟还有一种别样的“乡愁”。 金庸先生是浙江嘉兴海宁人,而他的故乡袁花镇,与我的家乡慈溪市庵东镇不过一海之隔,临杭州湾南北相望。金庸有着浓重的乡土情结,体现到他的小说作品中,便是俯拾即是的家乡元素。最著名的如《射雕英雄传》,丘处机与江南七怪初次较量就是在嘉兴醉仙楼上,后来全真诸子大战黄药师的情形更是放到了南湖中的烟雨楼边。再如《神雕侠侣》的开篇即是嘉兴南湖上越女采莲的场景。还有一部小说,因与《射雕》和《神雕》存在着前后联系而被读者合称为“射雕三部曲”,那就是《倚天屠龙记》。不过《倚天屠龙记》一书并未再凸显嘉兴元素,却突兀地提到了吾乡庵东镇,一个在当时还其名不著的浙东滨海小镇——这一细节着实幽微,阅读时很容易直接忽略,但对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庵东娃来说,第一次发现这些内容时,心头按捺不住又惊又喜! 庵东镇濒临东海,曾以晒海盐出名,早年号称“浙江盐都”。可惜我辈生得太晚,打小就没见识过海塘滩涂间晒盐的情形,反倒是在《倚天屠龙记》的原著中读到了曾经的海滨盐田。小说第三章“宝刀百炼生玄光”中开头就写“武当七侠”中的三侠俞岱岩从福建赶回湖北,路过浙东钱塘江之南,紧接着有这样一段描写:“他迈着大步急行一阵,路径渐窄,靠右近海一面,常见一片片光滑如镜的平地,往往七八丈见方,便是水磨的桌面也无此平整滑溜。俞岱岩走遍大江南北,见闻实不在少,但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情状,一问土人,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那便是盐田。当地盐民引海水灌入盐田,晒干以后,刮下含盐泥土,化成卤水,再逐步晒成盐粒。”以如此翔实的描述来推测,金庸本人应该是到过杭州湾南岸,亲眼见过盐田。随后他又写俞岱岩“傍晚时分来到余姚县的庵东镇。由此过钱塘江,便到临安,再折向西北行,经江西、湖南省才到湖北武当。晚间无船渡江,只得在庵东镇上找家小客店宿了”。 读到此处不觉得奇怪吗,作者为何要刻意点出“庵东镇”?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后来无意间在傅国涌所著的《金庸传》中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合情合理的缘由。傅先生在传记里提过,1937年,日寇入侵,袁花镇惨遭轰炸,金庸(查良镛)之父查枢卿带着全家渡海逃难到对岸的庵东镇暂避战祸,岂料其母徐禄身染重病,不幸即在庵东镇逝世,并葬于此地。当时金庸在嘉兴上学,无法赶来,未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慈母埋骨之所,身为儿子的金庸先生自然抱有特殊感情,于是日后也就有了《倚天屠龙记》中各路江湖豪杰在“庵东镇”深夜争夺武林至尊屠龙宝刀的惊险故事。与其说这是虚构的小说情节,倒不如说金庸有“庵东情结”,据说他本人也曾于上世纪90年代偕胞妹来到庵东镇探访祭拜生母的茔冢。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浙东地区的行政区划不断在调整,古时绍兴“八越”之一的余姚县,后来划给宁波管辖,而庵东镇,也由原先的姚北重镇,并入重组的慈溪县,到新世纪又成为杭州湾新区的重要组成部分。想当年,庵东东一码头的气垫船一度是慈溪人前往上海的主要交通工具,天长日久,你来我往,镇上商旅辐辏、生意兴隆,庵东人渐渐有了城里人的派头,一个小小的庵东镇,也曾被人戏称为“小上海”。而十年前,一座杭州湾跨海大桥,直通甬、嘉两地,天堑变通途,庵东更成了桥头堡。只可惜金庸先生鹤驾已西,鸾音不再,无缘重返桑梓亲睹盛况。何日归看浙江潮?在他的故乡,海宁盐官是观潮胜地,而我们庵东人从小也在杭州湾畔观潮。金庸先生魂兮归来,得见每年八月半东海边那奔涌而来的潮水,会当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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