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漠           

    “大胡子”是位年轻理发师，轮廓分明的脸庞蓄着一蓬稠密的络腮胡子，一款眼下时尚的“奶奶灰”头发，一个酷酷的型男。在他那里理了六七年的发，但至今仍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不要紧。让我成为他忠实顾客的不仅仅是他的手艺，更因为他那句“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狂言。

    认识“大胡子”，大约在七年前。市区一家知名品牌连锁理发店，一进店门，醒目位置挂着他的头衔——“总监”，估摸着是级别较高或技术较好的理发师了，服务的价格相比其他理发师要高得多。进得门去，听到店员尊称他为“8号老师”，一个惊诧——眼下理发店的师傅也称“老师”了！呵呵，我和结伴同去的女同学不由对了下眼，两人会心一笑。

    那时的我，留一头乌黑发亮的披肩长发，戴一副金属架眼镜，貌似文青。这一形象固守多年，不曾改变，屡遭周围朋友吐槽，说是墨守成规。那天，也不知哪根神经松动，果断决定改变自我，“让你们好看！”大有英勇就义、壮士断腕的气概。嘴巴上豪言壮语，心里其实是忐忑的，生怕毁了形象，弄得不伦不类。坐上理发椅的瞬间，心一下放平了，反正把“头”都交出去了，还怕什么？

    那时的“大胡子”，在理发行业打拼已有六七年，年岁未过而立，技艺却显老到。他先是用细细的骨梳轻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然后一只手五指分叉把我的头转了正，对着前面的镜子一番打量。“你是老师吧？”他问。“差不多，跟文字打交道。单位里人家都叫她老师的。”一旁的女同学嬉笑着打趣道。一番打量之后，“大胡子”一手拿起剪刀一手夹着木梳，咔咔咔，轻巧的剪刀在手上飞舞，乌亮的长发应声落下，接着一番细致的打理、吹梳，大半个小时光景，大功告成。戴上眼镜一瞧，镜子里的自己已被修理成另一个人——齐耳短发，清汤挂面，一丝不苟却又飘逸灵动，干净利索不失知性雅致。正合人意。“说实在，她这人追求完美，特别挑剔，要让她满意着实不易。”一旁的女同学竭力掺和着。我问“大胡子”，为何不事先跟人商量，自作主张。他的回答轻描淡写：剪头发，只需掌握三个原则，一看职业，二看衣着，三看脸型。如此就八九不离十了。但要作品好，还得“素材硬”。哈，敢情我成了他的创作素材了。

    再次找到“大胡子”时，他的身份已是另一家理发店的小老板。凭着一技之长，他选择单干，在一个新建的小区门口自立门户。在他“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几次找别的理发师修剪，总找不到那种感觉。好不容易联系上，我就迫不及待地把“社会反响”跟他反馈——自从剪了个短发，众人都说不错，且没过多久，单位里一下冒出几个类似的发型来，心里美滋滋暗暗一番嘚瑟。没想到的是，他竟来了一句“这不稀奇”，“没听说过‘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这句话吗？经典的作品就是那样。你放心，你才是最好的！”好狂妄的家伙！赞美你的同时狠狠地把自己夸了。从此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似乎是哪家跨国公司的广告词，这句话从一位理发师嘴里吐出来，觉得挺新奇，至少说明他足够自信，有理想追求，有一股不甘落后、积极进取、努力成为行业佼佼者的精气神！从此，我又成了“大胡子”的忠实顾客，尽管他的价格比市面上高出许多，尽管每次理发我要从北到南穿越整个市区，尽管有时候兴冲冲赶去却扑了个空……这些年我们彼此似乎已经产生一种默契，你不用说什么，他会根据季节变化，根据你的衣着风格设计发型，并不时在原有的基础上作一些变化，让你有种小小惊喜。

    事实上，“大胡子”也一直践行着他的那句狂言。几天前，我打个电话前去预约，不料电话那头称“我在上海”。原来他跑到上海去参观2018中国技能大赛全国美容美发职业技能竞赛总决赛了。为便于联系，近日我加了他的微信，偶然发现，他的微信头像签名竟是“为自己的目标努力！”一个初中学业尚未完成的汉中平原小伙子，背井离乡南下闯荡，经过十几年打拼，现在不仅在宁波站稳了脚跟，还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有车有房生活滋润，小本事业风生水起。凭什么？也许我们能从他那句“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狂言里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