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起东方大港

    40年前的某一天，一个特大消息传出：林大山附近的海边要建设大港口了！

    在人们的期盼中，一声惊天的巨响，林大山爆破倒塌。紧接着如潮的人流汇入，他们是由附近村民组织起来的民工大队，肩挑背扛，像愚公一般，将山石推入海涂，为大港奠基！

    海边桩机林立，彩旗猎猎。高亢激越的气锤声，像是在宣示这片土地将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境内丘壑与岛礁丛生。7000多年前，这里曾是海天泽国。历经数千年地壳运动和气候变化，逐渐发生海陆演变。二三千年前，由于有大、小浃江和其他多条江河年深日久的冲刷，形成了沿海平原带及众多海湾，仅海岸线就有150公里。

    春风乍起，万物复苏。1978年，改革开放的大潮涌起之时，大港口的建设，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勃勃生机。

    以什么来命名这个未来的东方大港呢？有人想起了金塘水道边有一个小岛叫北仑。关于这个岛有一个神话传说：很久以前，金塘港有一条已修炼近万年的蛇精。一个名叫北仑的小伙子，日夜练武，立志除妖。一场殊死搏斗后，终于除去妖魔，自己也力竭身亡。后来，在他的舍身处涌起一座小山，后人为了纪念他取名北仑山。

    这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名字。一经提出，立即得到广泛认同。于是，北仑港横空出世！

    1981年，我国第一个现代化的10万吨级矿石中转码头建成。当年的10月5日，北仑港迎来了首艘10万吨级巨轮——“宝清海”轮。经过五天奋战，接卸从澳大利亚运来的铁矿石8.26万吨。

    这是历史性的时刻，标志着宁波港实现了从内河港、河口港到海港的历史性跨越。曾经的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再次敞开胸怀，拥抱大海。

    应运而生的热土

    北仑港的崛起，使大港后方陆域成为众所瞩目的热土。1984年1月，一个名为“滨海”的新区呱呱坠地。从这个时候开始，这片土地开始了独立成长的征程。在几经变化之后，最终依北仑港为名，一个新兴的行政区——北仑，崭露头角。

    2018年8月，为征集北仑改革开放40周年文史资料，我叩开了原滨海区委书记郑裕明老人的家门。郑老年届耄耋，谈起往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为什么要设滨海区？当时的宁波市想参照特区的模式，划出一块对外开放的区域，进行改革开放的实践。因为这里有深水良港的自然条件，是宁波发展大工业、大产业的首选之地。

    当年的宁波是国内城市中升起的一颗新星。滨海区成立不到4个月，中央正式宣布开放包括宁波在内的14个沿海城市。当年的8月，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对宁波做出了重要指示：要加快宁波改革开放的步伐，把全世界的“宁波帮”都动员起来建设宁波。小平同志还特别重视北仑港，他说，宁波的优势有两个，一个是宁波港，一个是宁波帮。正因为宁波的开发开放上升到国家战略，一年之后，国务院批准撤销镇海县，以甬江为界，北边设镇海区，南边则扩大为新的滨海区。小滨海从此成了大滨海，也就是后来的北仑。

    郑老用一句话道出了北仑的前世今生：没有改革开放，没有北仑港，就不会有北仑！

    为了感受当年建设大港的场景，我特地上了次北仑山。这是一座真正的小岛，与金塘岛隔海相望。从岛上向两侧望去，是北仑港二期码头和三期码头，巨型的桥吊林立，巨轮穿梭往来。遥想当年，这里曾是一片茫茫的海涂，一切变化，从1978年建港开始。

    小岛上挺立着一座导航灯塔，它建于1979年。北仑，这块东海之滨的幸运之地，犹如北仑山上的灯塔一般，发出耀眼的光华。

    小港的春天故事

    20世纪80年代初的北仑，真可用一张白纸来形容。我曾搜索过那时的卫星图，看上去只有稀稀落落的乡村、细如发丝的乡间小道、大片沿海湿地和层层叠叠的山峦。

    1984年的春天是难忘的。刚刚建立的滨海区，百事待举。因为没有独立的办公地点，郑裕明和他的班子成员们，在镇海城关的一个仓库楼上开了第一次滨海区委常委会。

    而在当时宁波市委书记葛洪升的眼里，如何抓住中央开放14个沿海城市的历史性机遇，成了头等大事。他把目光投向了刚刚成立的滨海区：依山临港，陆域宽阔，是开发建设的一块宝地。于是，市委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在这里建设一个国家级的开发区。

    又是春风扑面的三月，绿意在甬江两岸蔓延。葛书记带队来滨海选址，最后把目标定在了当时的小港（今戚家山街道）。行动之迅速，出乎大家的意料。

    对外开放，首先比的就是速度。宁波作为东海前线城市，多年来国家没有大的投入，经济指标在全国城市的排名中相对落后。兴办开发区机不可失！

    1984年的4月28日，是宁波开发开放史上的重要一天。分管对外开放工作的国务委员谷牧来到宁波，实地考察宁波开发区选址。谷牧健步登上小港的笠山，放眼望去，前面是一片临江面海的盐碱地，三面环山，一条小浃江在此流入东海。听着当地干部的介绍，谷牧不时地询问，把如何封闭、如何隔离、如何开发等细节想得周密而具体。

    宁波开发开放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此落下。

    30多年后，原滨海区区长舒宗达拿出那张谷牧考察宁波开发区选址的照片，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说，自己当时就站在谷牧同志身边，见证了这一历史性时刻。

    当年的10月18日，国务院正式批准在当时的小港建设宁波开发区。

    1985年2月，又一个春天来临。几十辆工程车载着各种机械设备，浩浩荡荡经过宁波市区开往开发区，正在欢度春节的宁波市民夹道观看，奔走相告。到3月中旬，汇集到开发区的十三冶公司千人大军在戚家山下安营扎寨，打响了“六通一平”施工大会战。3月25日，横水山爆发出一声巨响，如春雷在群山田野上空久久回荡。

    从此，这个鲜为人知的乡村，成了宁波市的重要地标。以至于多年后宁波市民仍然称宁波开发区为小港开发区。

    宁波拥有了一个面向世界的窗口。这是国内第三个、长三角第一个开发区。3.9平方公里的土地，承载着人们满满的希望。作为改革开放的试验田，人们期待它带来不一样的改变。

    从滨海区的设立，到开发区的建设，这片热土成为浙江省、宁波市开发开放的主战场。历史选择了北仑！

    精神的力量

    在第一批拓荒者的记忆里，小港蛟山下的江心岛是开发区最早的临时办公地。一排简易的平房，外加一个小小的院子。出门骑单车，走在乡间道，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是工作的常态。但小小的平房里，洋溢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开发区第一任党委书记张永祥对大伙说，我们这是“平房里面办洋务”。

    张永祥曾在20世纪50年代任北仑梅山盐场党委书记。靠着创业者吃苦耐劳、艰苦奋斗、勇于创新、永争先进的精神，开发建成梅山盐场，被原国家轻工业部授予“愿梅山之花开遍全国各地”的锦旗。1984年，他已到了退休年龄，可组织上再委重任，将他调到了开发区。在这片土地上，张永祥将“梅盐精神”的接力棒传递给了年轻的建设者，让艰苦奋斗成为开发区的精神底色。

    当时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是宁波市副市长陈哲良。他要求开发区的建设者们解放思想、更新理念、创新体制、创造活力。

    1987年，宁波开发区推出了十项改革措施：打破身份界限，中层职位竞争上岗，人才面向社会招聘，经营实行承包……前所未有的做法，犹如在平静的大海里掀起了一股巨浪。这场解放思想的头脑风暴，不仅重构了开发区的体制机制，也对后来的创新发展带来了深远影响。

    此后发生在北仑大地上的故事，无不体现这种敢闯敢试、勇立潮头的创业创新精神。当开发区遇到资金困难的时候，就联合两家实力雄厚的国企搞联合开发，创造了让国内经济界瞩目的“宁波模式”，后来又将这种模式创新移植到大榭岛的开发上；当开发区遇到资源瓶颈制约时，实行开发区与北仑区“两块牌子、一套班子”的新管理体制，启动全域开发，以工业化推动全域城市化；当开放平台出现不足时，以超常规的“宁波速度”申报梅山保税港区，开启了建设“一带一路”综合试验区核心区的新征程……

    干在实处，走在前列，勇立潮头，是改革开放春风雨露浇灌出来的精神之花；变不可能为可能，是北仑大地经常上演的精彩传奇。

    随着临港大工业的大发展，环境和资源的承载能力受到严重挑战。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有人预测北仑的未来将是个污染之城。但20年过去了，今天的北仑依然山清水秀、蓝天白云，而且被命名为国家级生态文明示范区。老百姓是用脚投票的，北仑人口不断流入，房价已直逼宁波主城区。

    10多年前，如果有人说宁波沿海将呈现碧海金沙的美景，会当作痴人说梦。现在这个美景真的在北仑建成了。2018年7月，梅山湾滨海公园建成开放。多少年来，宁波人临海而不亲海，而今，在家门口就可享受碧海蓝天、阳光沙滩。

    这就是北仑。靠着那股奋斗不息的干劲、敢为人先的闯劲，在一片盐碱地上建成了宁波开发区、宁波保税区、宁波出口加工区、宁波大榭开发区、宁波梅山保税港区等五个国家级开放功能区。建成了世界第一大港——宁波舟山港核心港区。一座临港大工业与高新技术企业比翼齐飞、二三产协调发展、产城人融合发展、城市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新港城在东海之滨崛起。开发开放之花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这里有诗和远方

    1985年的夏天，广州外国语学校的一个毕业生，骑着单车从广州出发，经过20多天的艰难跋涉来到宁波。千里走单骑的年轻人叫金一平。今年夏天，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老开发区人，向我讲述了当年的心路历程。他说，学的是外语专业，当时心中抱定信念，一定要到开发开放的第一线去，而宁波便是他选定的最佳目标。

    弹指一挥间，有多少像金一平这样的人，到这个创业城市安了家？户籍统计数据显示，30多年来，北仑新增户籍人口近12万，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40多万创业者在这里打拼，新北仑人已大大超过原来的本地居民。他们中间走出了全国人大代表杨晓霞、“全国优秀农民工”胡鹏、“宁波市首席工人”葛志伟……

    滨海、依山、沿江、临港，这是一座美丽之城；宜居、宜业、宜商、宜游，这是一座品质之城；节节拔高的城市天际线，跳跃着增长的GDP，青山绿水的秀美山川，日益富裕的人民生活，这是一座幸福之城。

    创业者热爱这座城市。当地新媒体《看北仑》曾做过一次话题调查，请网友谈谈心中的北仑，他们是这么说的——

    网友“宝儿”：北仑，一面是热血沸腾的大工业，一面是沁人心脾的后花园。我们是新北仑人，已和这个城市融为一体。

    网友HOLLY：16年间，见证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一座座横空出世的码头，凤凰山欢声笑语，九峰山美景如画。这里有我的诗和远方，我还有不爱她的理由？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北仑有悠悠4500年的沙溪文化遗址，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类栖息的足迹；唐代，这里曾是海上丝绸之路起航地；近代以降，走出了张人亚、王鲁彦、贺友直、陈逸飞、顾宗瑞等一大批“海濡之士”。面向大海，拥抱世界，是北仑文化中的开放基因。而40年来的改革开放，大批创业者的到来，更是带来了思想观念的大碰撞、大解放。城市，也因此更开放、更包容、更强大。

    这是一座新老北仑人共同守望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