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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0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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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雨丝丝 故土脉脉情

——写在宁波籍作家徐訏诞辰110周年之际

徐訏与林语堂(约一九七○年)
徐訏故居一景 (史凤凰 摄 2007年)
徐訏儿子尹秋(第一排中)与幺女尹白(二排左二)参加《徐訏全集》首发式时与家乡人合影(2008年)。二排左三为本文作者。

  碧 水

    戊戌初冬,笔者收到现居加拿大的徐清夷发来的照片与微信;两天后,笔者又收到一本寄自上海的长篇小说《海上落雨》,发件人均是徐訏亲属。前者是徐訏长女,发来的照片是笔者参加徐訏诞辰百年纪念活动时与徐訏亲属的合影;后者是徐訏的外甥女冯艾弥。冯艾弥在微信中写道:“愿以此书敬献宁波图书馆。慈城涓涓溪,融入黄浦江,生命走得再远也要回归原点,海上落雨,雨落上海,梧桐雨丝丝,故土脉脉情。”同时发来的还有上海公演话剧《风萧萧》的海报图片。据作者自述,《海上落雨》以慈城冯家为创作背景,其中报社总编辑取材于表娘舅徐訏。

    徐訏,阿拉宁波人,一位曾经红极一时,又被尘封了近半个世纪的浪漫主义作家。今年是徐訏先生诞辰110周年。

    ■小村庄·大作家

    宁波洪塘的竺杨是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村,先后隶属于慈溪县洪塘乡、江北区洪塘街道宅前张村,现位于江北大道西侧。2000年初,笔者曾去小村寻访徐訏——一个被岁月风尘湮没多年的宁波作家。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的几十幢农家小院隐藏于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荫间,一路所见,仿佛还有徐訏笔下《幻寄》的意境:“小城外有青山如画/青山前有水如镜/大路的右边是小亭/小亭边是木槐荫/木桥边是我垂钓的所在/槐荫上有我童年的脚印/桥下第三家是我的故居/破篱边青草丛中有古井/传说有大眼长发的少女/为一个牧童在那里殉情/最后请就站在那里远望/看马鞍山上是否有微云。”

    如今小村改建高楼,但徐氏后裔仍依稀记着小村的过往。据徐訏先生堂弟徐传明回忆:“堂哥家是一幢砖木结构的老式两层楼房,与楼房垂直的还有一明轩间,明轩的后楼又连着一幢‘洋房’”。

    1908年深秋的一天(徐訏自述不明自己的生日,就将11月11日当作了生日),徐訏降生于这座老式两层楼房东首的房间内。呈现在笔者眼前的楼房虽不见雕梁画栋,但经过一个多世纪岁月打磨,那五开间两明轩的二层小楼与洋房的气派,仍可见房主昔日的殷实富裕。

    徐父名荷君,又名曼略,能诗善文,曾任北洋政府财政部秘书和上海中央银行监事会秘书。徐父有三女一子,中年得子的他将儿子取名为伯訏,乳名叫传琮。与大多望子成龙的父亲一样,早在徐訏牙牙学语时,徐父就请老夫子教儿子四书五经;怕儿子被奶奶宠坏,又把5岁的徐訏送进离家两里远的承裕小学,与老校长住在一起。对于童年,徐訏曾这样写道:“当我生下来的时候,一个算命先生说这个孩子养不大,如果养大准是个克星。果然,我的父母不久就分居了,我被送到了学校。我喜欢到学校读书,可是不愿意住宿,那时乡间没有电灯,厕所远在校外,有几次逃学回家,可是每次都被送了回去。有一次,在学校的楼上看到家里着火,我想回家,可校长不同意,我只好在那儿干着急。”

    11岁时,徐訏随父亲离开小村去上海。终日与书为伴,除了读书还是读书。1927年,徐訏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四年后获得学士学位,又在同校研修两年心理学。在北大读书时,他发表了诗作,当时学校一杨姓教授读了他的诗后评价道:徐志摩的诗,其感情流于轻浮,而徐訏的诗感情比较凝重。也许就是这短短几句话,直接催化了一颗“文学胚胎”。

    ■“鬼才”·“徐訏年”

    15年前的同样季节,笔者收到徐訏长女徐清夷寄来的一些资料,其中一份1980年10月16日的《香港时报》影印件,刊载一条消息:“徐訏于1972年被推荐作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这则消息足以让宁波人感到自豪。回顾二十世纪中国文坛,群星璀璨,但被推荐参评诺贝尔文学奖的则屈指可数。

    1937年,《宇宙风》发表了徐訏的中篇小说《鬼恋》,徐訏一举成名。之后,他连续发表了《荒谬的英法海峡》《吉布赛的诱惑》和《精神病患者的悲歌》等中篇小说,由此确立在小说界的地位。6年后《扫荡报》连载《风萧萧》,此成徐訏代表作。在如今海内外研究徐訏诸文中,皆有“重庆江轮上,几乎人手一纸”“再现洛阳纸贵”之记述。现任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吴义勤在《我心彷徨——徐訏传》中说,“《风萧萧》迷住当时海内外的华人,这一年堪称‘徐訏年’”。《风萧萧》讲述的是一个发生于抗战时期上海的生动、曲折、惊险的故事。2018年,上海市话剧艺术中心将《风萧萧》搬上舞台,由中国作协副主席、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王安忆改编成话剧,在上海演出数十场。这也是《风萧萧》继入选海派作家的九部传奇著作之后呈现的又一次辉煌。

    谈徐訏作品不得不提及他的为人处世。20世纪中后期,台湾作家苏雪林发表《鲁迅传论》一文,大骂鲁迅。徐訏写了《鲁迅先生的墨宝与良言》一文,以自己的切身体会,驳斥苏雪林的信口开河,为鲁迅大鸣不平。值得一说的是,鲁迅曾因政见分歧与老朋友林语堂反目。因为对林语堂不满,鲁迅继而“迁怒”于林语堂的朋友与同事。徐訏当时是林语堂主编刊物的得力编辑,被鲁迅称为“林门的颜曾,不及夫子远甚远甚。”但徐訏并未耿耿于怀,仍为鲁迅仗义执言:“我不敢高攀鲁迅先生,既不会说‘我的朋友……’也挨不上做他的学生,更不是他的亲密战友。我只是一个相信鲁迅先生是有文学天才与有文学修养的人。我敬佩他的天才也因而不相信他是圣人;天才的性格都有偏僻之缺点,鲁迅亦自难免……我对于鲁迅的印象就是他对人的慷慨和没有架子。”

    这印象从何来?徐訏列举了两点。一是他在结婚前,曾向鲁迅求字。鲁迅很爽快地给他写了两幅。当时徐訏刚刚大学毕业,仅是《论语》一名小编辑,除了曾经约稿外,他和鲁迅毫无私人交往。二是间接印象,即众所周知的鲁迅对贫苦青年作家特别是由东北流亡关内的青年作家的慷慨帮助与声援。

    上世纪80年代后,徐訏的《江湖行》《盲恋》等小说陆续搬上银幕,颇有影响的《鬼恋》被陈逸飞改编成电影《人约黄昏》,并获得第七届亚洲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禾奖”。

    ■乡情·乡愁

    徐訏六岁时尝试写诗,从22岁开始发表诗歌直到逝世,在漫长的人生旅程中留下了数不清的诗作。笔者曾经读过他晚年的手稿,发现他在生命的最后十年间,几乎每天有诗篇面世,有时甚至一天数篇。徐訏自诩:“诗歌同我别的作品一样,都反映我生命的感受,而诗作似乎更直接流露了我脆弱的心灵在艰难的人生中叹息、呻吟与呼唤。”

    尽管自11岁起,徐訏一直生活在异乡,但童年于一个人总是最难忘怀。徐訏写过几篇散发着泥土芬芳的乡土作品,如《私奔》《责罚》《滔滔》等,描写的江南农村画面,全是以他的故乡——宁波洪塘为背景。徐訏的诗作大多是乡情诗,“倒是窗外的步声使我心头怔忡/因为我想知道那陌生的脚底/是否带着我故土的泥沙/在泥沙上我要知道故土的耕种/靠那荆棘编成的短篱/豆棚架上可延上了南瓜?”而当诗人在“街头踯躅”,见到“少女埋头写信”,他即幻想着她能“寄我故乡的山色水音”。

    1950年,徐訏去香港定居。然而在香港的日子,他过得并不愉快。“我本是自由的天鹅,每天在天空中翱翔,自从我飞进了你的围墙,我再无处徜徉。”徐訏似乎一直无法融入香港,即便是在港30年间创作的小说,大多仍以内地生活为题材。10年前,在纪念徐先生百年诞辰暨《徐訏文集》出版发布会上,其子徐尹秋说父亲从没有改变浓重的乡音,来香港多年,一直没有学过也不会说香港话。父亲请客吃饭,一般会选择从沪迁港的餐厅,或者是上海厨师掌勺的餐厅。就连看京戏,也要看一些由沪来港的“票友”的演出。

    这种浓得化不开的乡情一直保留到徐訏晚年。在诗中,他把故乡尊为“我的爱人”,而称自己“像一只失群的小鸟,在严寒的风雪中,在树梢上抖索。”他常常“低诉乡愁的梦中”,因为在故乡有他年迈的母亲,有他年幼的女儿。

    徐訏的母亲是一个裹过脚的旧式老太,她的名字里带有一个燕字,常叹自己的命运“像燕子做窝空劳碌”。想想也是,年幼丧亲,中年离夫,晚年又饱尝与唯一儿子骨肉分离之苦。女人一生中的三大苦难,徐母都经历了。

    1980年10月5日,徐訏魂断香港。一位友人送了一幅“风萧萧兮慈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挽联。慈水是徐訏的故乡——慈溪的别称,由此可见这位从小村走出的大作家生前是如何思念故乡。如今重读徐訏,这种乡愁几乎随处可见:“最可爱是春天里燕子飞来/寄居在堂前的旧梁/他们唱我们童年的歌曲/赞美我朴素的家乡/多年来我流落在海外/久久没有见我家乡/我的家乡远在江南/寄存着古旧的音响。”

    (本文配图除署名外,均由徐訏亲属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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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