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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0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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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周冲”到“周朴园”

沃幸康饰演的周冲
沃幸康饰演的周朴园

    沃幸康            

    2018年11月,甬剧《雷雨》在北京梅兰芳大剧院演出,观众反响热烈。腾讯、新浪、网易、爱奇艺等四家媒体对我们作了采访。中国戏剧家协会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季国平也来观戏。谢幕时,他握着我的手说:“你是‘宁波大哥’。我一听就听出来了,后来跟屠总(屠靖南)证实了,果然是你。”观众和专家能记住“宁波大哥”,记住甬剧《雷雨》中我演的周朴园,我非常欣慰,一个演员最大的愿望就在于人们记住了他表演的角色。

    从二十多岁演周冲到现在演周朴园,已经过去了40年。我个人在艺海中跋涉、探索了40年,甬剧团也在40年中经历了沧桑变故。这次去北京演出《雷雨》,有人说我们胆子忒大。想想也是。话剧《雷雨》是北京人艺的经典剧目,我们去北京展演真有点关公门前耍大刀的感觉。但是我们有信心,那是四十年表演、探索蓄积的底气,况且甬剧毕竟不同于话剧,我们有戏曲的元素,有丰富的唱腔旋律和浓郁的地方特色。

    1978年夏天,我们选择排演《雷雨》,一是因为当时演员的阵容薄弱,而《雷雨》角色不多,场景集中,很适合。还有,那时“文革”结束不久,这个剧目还少有剧团上演。其次,甬剧是擅长演西装旗袍戏的。还有一点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甬剧团一批老演员演过《雷雨》,了解剧本及舞台效果。今天想来,当时领导的眼光蛮有前瞻性。我的角色是二少爷周冲,当时我才二十二岁,年龄上不是问题。但我对剧本非常陌生。我们经历了“火红”的年代,我无法想象一个资本家少爷的生活方式和做派。戏中的背景和矛盾冲突对我来说非常遥远。当时我很努力,认真听导演讲解。然后,从声音、语调、形体和走路节奏上体现人物的年轻、单纯和开朗。周冲这个角色其实蛮讨人喜欢,他活泼而富有朝气,在那个沉闷压抑的戏中显得尤为阳光。其中有一出重头戏,他去四凤家里送钱,谈起他的理想。那个唱段悠扬动听,甬剧中这个曲牌叫“野勿禅”。其实,《雷雨》的整个唱腔都比较好听。当时,有几位前辈演员也参与了唱腔设计。金玉兰、陈月琴、全碧水等老师和作曲的邵孝衍、戴玮老师一起探讨、切磋。比如周朴园的“莫冲动”和四凤的“独对孤灯”等唱段,都脍炙人口,在本土广为传唱。中国唱片公司还特意找上门灌制了磁带。

    那个年代是比较保守的。剧中有周萍和四凤私下在大厅里拉手、拥抱的情节,这对演员来说是挑战。我记得排演的时候,为了不让演员尴尬,导演要求清场。《雷雨》演出几场后,一些“文革”中去了地区越剧团的演员如曹定英、杨柳汀、卓胜祖等和个别主创人员回归了甬剧团。于是,《雷雨》剧组重新调整演员,质量上有了进一步提升。当时,在宁波剧院(现逸夫剧院)演出一个多月,我记得整个夏天都是在剧场里度过的。对这个戏,观众们大部分能接受,但少数人也发出了不同的声音,毕竟,那个年代,人们的观念还没完全开放。那一年的11月,我们转战上海,带了《雷雨》和《亮眼哥》两部戏,是在上海瑞金剧场。这是“文革”后甬剧团第一次去上海。演出效果会怎样,大家心里都没底。《雷雨》首演的前一天晚上,我睡在瑞金剧场靠马路边的3楼。到了凌晨3点,下面一片喧哗,我被吵醒了,伸出头去张望,只见上海观众在下面排队买票,为争票吵起来了。因为年轻,一骨碌又翻转去睡了。第二天我告诉团里人,大家都很高兴。晚上演出,上海电视台主动来进行直播,并在后台放了一台12英寸黑白电视机,让我们观看。第二天我上街去吃点心、购物,甚至去逛较远的老外滩,都有观众认出我来。我心里偷着乐。

    这个剧目后来演出虽有间断,但保留下来了。1996年,第七代演员郑健和孙丹他们毕业时,《雷雨》作为汇报节目演出。我们对他们进行一对一的辅导。因为剧本基础好,汇报演出很顺利。2001年时,剧团对该戏又进行复排。当时,副团长王利棠老师把复排任务交给我,我非常兴奋。已届中年的我,反复阅读剧本,产生了这样的疑惑:周朴园究竟有没有真的爱过侍萍?他念佛是真的忏悔还是装给人看的?因为先前,我们一直坚持阶级论,把周朴园定性为一个玩弄女性、始乱终弃又惺惺作态的伪善者。那年正值儿童剧《桑兰》在上海演出,我连续几次去了福州路的新华书店,仔细查阅关于《雷雨》的最新评论、剖析的资料。通过查阅发现,一些教材和资料对全剧和周朴园人物的解析已有所调整,更多从人性的角度来考虑了。这些阅读促进了我对剧目和人物的进一步理解。

    2015年,甬剧团排《雷雨》,对原版本有所改动,我演的是周朴园一角。而2017年我们再次复排,恢复了1978的版本。唱腔、台词尽量遵从曹禺先生的原作。对周朴园一角,早年我就很感兴趣,这于我,是个很好的舞台创作机会。我觉得,周朴园是个立体、丰富的人,不能简单地以冷酷、自私、伪善一言概之。首先,周朴园年轻时是爱过侍萍的。后因为家庭的压力,他屈从了。当时,在家里他没有话语权。当父母残酷地对待侍萍时,一方面,他无可奈何,另一方面,自私的他没有表现出一丝担当。后来,他作为资本家事业越做越大,人也变得越来越专横跋扈。但是,回忆起过去的事,他的良心是受折磨的。但当侍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马上又翻脸了。所以我觉得,他对侍萍的怀念,不是假不假的问题,一切的一切,都以维护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形象,维护他所谓的家庭秩序为首。最后,他让周萍跪下来,认了侍萍,是因为伦理道德无可奈何,同时也是因为那未灭的一丝天良。我在塑造这个人物时,认为还是要从人性的角度去客观地阐释他。同时,在表演的细节方面,我也不断地调整。比如,最早演的时候,第一次出场我是绷着脸出来的。后来我觉得,当时周朴园谈成了一笔很大的生意,矿上罢工的事也已摆平,好久没见到妻儿了,他应该是比较愉悦地出场的,所以后来我出来时就带了笑声。再比如,得知鲁大海是自己的亲儿子,他见鲁大海时,既有父亲看儿子的一面,同时作为资本家,他为了利益还是不手软,表现出了所谓的理智和冷静。

    沧桑四十年,作为一名甬剧演员,我越来越感悟到经典恒久的魅力,希望《雷雨》代代相传,成为甬剧的一个保留剧目。

    (本文作者系我市著名甬剧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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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