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木           

    刚结束了柬埔寨之行，与大小吴哥令人震撼的精美一同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神奇的“小费”困境。自进海关，到出海关，来自欧美的游客畅行无阻，来自中国的游客，不得不留下一笔笔买路钱，美其名曰“小费”。这种起源于英国的对服务人员的酬谢形式，不知何时转而成了宰客的利刃。

    收小费合理吗？如果说旅行社要求的给打扫房间的服务生小费尚有可商榷之处，那么海关公职人员的行为近乎于索贿。更何况，这些几乎只针对中国游客的定向索要，心理基础是国人面对中西文化差异时的不自信，这种不自信在“入乡随俗”的环境下，很容易为人操控。不交小费，便是不懂甚至不尊重当地民情，自诩来自礼仪之邦的我们自然不愿意被人如此看待。

    事实上，到了柬埔寨之后，同行的游客很多收到了中国大使馆和柬埔寨政府共同发来的短信，希望游客不要给小费，也给出了投诉电话。可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小费依然是悬在中国游客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害怕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总想着不如花钱来得周全。

    在引导游客心理建设上，掌握着话语权的导游起着关键的作用。传播学上，有一个词叫做“拟态环境”，原本指的是大众传播媒介通过对信息的选择、加工和报道，重新编排后向人们提示的环境。而现在，拟态环境的营造权力在导游身上。在他们讲述的故事中，不交小费便会被刁难，甚至无法入关。他们不会讲述那些拒交小费依旧成功的故事，他们不会告诉你拒交小费是中国大使馆和柬埔寨政府共同要求的。更不会告诉你，如果每个游客都拒交小费，等于是给未来来到这块土地上的国人铺路。

    这次行程中，有两件事给了我极大的触动。

    第一件事是入关时。当时在旅程上已耗费了七八个小时，入关的队伍像一条缓慢扭动的长蛇，所有人疲惫不堪。导游建议说小费可以先不给，如果不放行再给。在漫长的队伍里，我们看见一个个中国游客被索要小费，一个个欧美游客畅通无阻。终于轮到了我们这一行，果然被卡住了。海关工作人员指着落地签上的签证号码要求我前面的姑娘填写，那里是空白的。她急得回头询问我们，我们遍翻护照，没有找到。我求助于一旁的欧美游客，然而他们也不知道。那个姑娘只好给导游打电话，此时另一海关公职人员过来阻止（事后我想起，他们可能是担心我们给大使馆打举报电话）。

    很快，队伍开始骚动了。“快给小费啊，给小费就没事了。”后面的游客几乎要冲上来，恨不能替那个姑娘掏出钱包。姑娘递上十块钱，官员拒绝了（我想是因为动静有点大了，毕竟旁边还有欧美游客看着）。好在导游不久就到了，原来需要的是柬埔寨那页上的PI。然后这支队伍所有的游客开始填写，而我们也没有交小费就入关了。

    第二件事是出关时。此处应该先介绍个背景，抵达的那天，柬埔寨导游让我们用一百元人民币兑换四万柬埔寨币用以付小费。我想只兑换五十元，中方导游竭力游说，说花不完会兑回来的，言词之下是我多生事端。我便如数兑了一百元人民币。行程即将结束，柬埔寨的导游并无兑换回来的意愿，说，要预留一万小费给司机；要预留四千给出关的海关工作人员。我问，“如果不给海关小费会怎样？”他顿了一下，坚定地回答说，“那你永远都是错。”我想起了入关时的遭遇，似乎不如此，就再也走不出这个国家了。

    出关时，海关官员把护照还我，说了两个字，“小费”。我心中一阵厌恶，却还是下意识地问了句“How　　　much”。他没再说话。我本该拿了护照就走的，却还是拿出了一张两千的柬币。那一瞬间，我已被那个拟态环境同化了。出了海关，很多老年人说官员扣着护照要小费，但也有一个阿姨说，自己假装听不懂，没给小费，照样通过了。向她致敬！与她相比，那些催促着交小费的同行者，那个被洗脑掏出了小费的我，真像一群乌合之众啊。而我们也并不会因为交了这些小费得到尊重。

    再说一件小事，那天早上退房时，因为酒店很大，叫了行李车，那种载人又载行李的。等了半日，远远地看它来了，我就对同行的几个老人说，坐不下那么多人，我自己推行李箱走好了。我出发时看到另一栋楼出来了一对夫妇，像是意大利人。而我到了后，等了半日才见到那几个老人，说行李车先载那对白人夫妇了，就又等了半日。之前听说那里的孩子很多以乞讨为生，这几个老人还特意从国内带了好几大包文具送给他们。或许感动的只是自己，因为那些孩子索要的样子也是那么理所当然。

    说回小费，很多游客难免如此宽慰自己，也没有多少钱，就当是扶贫吧。毕竟导游时常提及的是，与中国相比，他们的收入是如何少。其实长此以往，并不利于他们生活的改善，因为这给了他们老板不去提高相应待遇的充足的理由。

    那么，在他乡的我们能做什么呢？我想起路上一个柬埔寨购物导游说的，“中国对柬埔寨帮助最大，我们很感谢。”我希望以后去那里的导游能够营造一个更健康的拟态环境，更希望将来去那里的中国游客至少过海关时，能够听从中国大使馆和柬埔寨政府的建议，坚持不给小费，也算是帮助这个国家反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