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友直(1922-2016)，祖籍宁波，当代著名连环画家，线描大师。曾任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贺友直 《点将图》 （方向前　供图）

    方向前           

    有人问过贺友直一个问题：画连环画最难的是什么?贺友直回答得十分深刻：连环画最难的是表演能力，画家笔下的人物要像舞台上的人物一样会做戏。

    在二十世纪中国美术史上，贺友直是一位极具代表性的人物，当然，代表贺友直艺术成就的是连环画。贺友直连环画的表现手法主要用线条来完成，所以也属线描艺术。有评论家把贺友直的线描人物画与同时代的潘天寿、林风眠、齐白石、李可染、吴冠中等大家的中国画相提并论。

    不过，在当今中国画坛与艺术品市场，还未充分认识到贺友直线描人物画的艺术价值和艺术高度，比起国画家与油画家，连环画家跟版画家一样，尚处于边缘的地位。其实，在二十世纪中国画坛，连环画也曾风光一时。像程十发、刘旦宅、施大畏等大师名家，在很长时间里从事过连环画创作与研究。连环画与中国画很多地方是相通的，它们都讲究线条，注重造型、构图，甚至国画作品中的落款长题与连环画中的文字说明，都可看作绘画作品内容的延伸和说明。

    贺友直这辈子坚守着连环画阵地，哪怕连环画成为冷门画种也不曾放弃。据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北京荣宝斋、上海朵云轩等画廊上门约请贺友直画人物画扇面，被他婉言谢绝，朋友说他“黄鱼脑袋不转弯”。对此贺友直的回答十分坦诚实在：“画国画要懂诗、书、画、印，要有较高的文化修养，这些我不懂，怎么画？我的文化是这样，我的生活积累是这些，所以造就了我是一个连环画家。”

    贺友直先生的连环画作品，早中期与中晚期在技法风格上有明显变化，从中可见画家在连环画及线描绘画上的探索与求变。

    贺友直的早中期连环画，线条流畅、简洁、灵动，按画家自己的话说：线条是中国画的，造型则借鉴了西洋画，也就是人物造型按人的结构和骨骼特点来进行处理。这种表现方法不但需要相当好的中国画线条功夫，还需要扎实的西画写实基础。所以，贺友直的线条既抽象又具象，比起西画的人物表现手法更简约和概括。在没有西画明暗、透视的情况下，用线条正确地表现人体的结构与骨骼，而且人物形象真实而生动，体现了画家的造型功力和对生活细节的捕捉能力。

    贺友直中晚期的连环画在技巧和风格上又有较大的变化和创新。总体上看，运笔速度较慢，线质古拙、质朴，又有粗细变化，同时渗入了中国画的笔画技法，尤其是在绘画过程中，作了许多皴法及用墨处理，以此来增加人物造型的丰富性。《小二黑结婚》即这一实践的代表作之一。他画的《二诸葛图》，描绘了一个戴着皮瓜帽、戴着金丝眼镜、拿着一把锄头的人物，活生生的农村诸葛形象呼之欲出。这件作品与其说是连环画，不如说是一幅典型的中国画，用笔、用墨、用色、构图、题款、印章等，都具备了中国画的元素。

    称贺友直为“线描大师”，实至名归。同时，他又是一位“导演”，具有“纸上做戏”的高超能力。连环画作品的核心在于故事性，生动的人物造型，巧妙的构图，恰如其分的配景，完美的人物间互动关照，勾画出一个故事全局，最终和谐地展现在一张小小纸上。这超乎常人的能力，来自画家平时对生活的细微观察。创作于1974年春的《点将图》(尺寸73cm×54.5cm)，是画家于上海城郊五七干校所画作品，后来被一位宿友保存。画面描绘的是一位农村女干部安排落实生产任务、交流劳动成果的场景。画面共有8位人物，二女六男，老中青结合。女主角只是一个背影，从另七个人物的表情看，女主角具有很强的亲和力和号召力。画家在表现人物时，姿态、神容、表情各具特点，大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女主角身上，好像大家都在认真听取农村生产队干部落实劳动任务，交流生产经验。画面颇有故事性。配合人物的各种农具，画家也作了精心的设计和安排，牛、犁、箩筐、扁担等穿插其间，反映了劳动的主题。

    贺友直对自己作品的市场价值似乎漠不关心，晚年他把价值不菲的作品都捐给了国家。美院同事如此评价他：贺友直是一位平民艺术家，他描绘劳苦大众的普通生活，把自己发现的美发挥得淋漓尽致，十分深刻，而非装腔作势，这一点是很多艺术家所没有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