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燮(1805—1864)，宁波镇海人，字梅伯，号复庄，晚清文学家、画家。

姚燮《墨梅四景图》　　（方向前 供图）

    方向前            

    姚燮一生与梅结缘，毕生画梅数千，又自号“大梅山民”，取字“梅伯”，并撰有《画梅心语》。我们从姚燮的诗词、绘画，尤其是墨梅作品中，大致能看出他的审美和思想。

    《墨梅四景图》，尺寸142㎝×36.5㎝×4，为姚燮画梅用心之作。姚燮画梅有自己的特点：纯用水墨完成，不设颜色，以淡墨画枝干，浓墨点苔，用笔放纵，梅花穿插有致，笔意简逸粗阔，整幅画一气呵成，颇具恣肆浑厚之气，画出了梅花的铮铮铁骨。

    欣赏姚燮的墨梅画，不妨先读他的诗。严格地说，姚燮在文学上的成就要高于绘画。作为诗人的姚燮，在晚清文坛具有极高的地位。姚燮5岁能作诗，一生写诗万首。姚燮早年诗作多为“抒写性灵”，具有机趣。据说，姚燮30岁前就写了2000余首诗词，《疏影楼词》就收录了318首词作。姚燮早期诗词内容多为题画、写景、咏物、寄赠等，如《风蝶令》：“浅黛初三月，轻烟第四楼。杏华如雨飏帘钩，记得香边，醉醒看梳头……”描写了江南三月绵绵细雨、醉人的美丽景色。

    30岁以后，姚燮的诗词作品多关心下层劳动人民，表现爱国主义情怀，这与他的生活境遇以及屡次应试进士不举有关。姚燮洞察到当时政府的腐败无能，作品中把仇视权贵、同情苦难百姓的思想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一思想也影响到他的绘画创作。他在《墨梅四景图》中题诗云：“风霜练就峥嵘骨，到底官梅让野梅。”

    自古以来，诗书画印的完美结合，是中国文人画成熟的标志。姚燮在诗词、经史、戏曲、小说、红学、释道乃至地理等方面均有较高造诣，这为他的绘画艺术作了深厚的铺垫。尤其是作为一名诗人，姚燮丰富、细腻的情感，跳跃的想象，对他的绘画创作产生了极大影响。

    清沈宗骞说：“画与诗，皆士人陶写性情之事，故凡可以入诗者，均可以入画。”而宋朝大文豪苏轼读了王维的诗画后感慨道：“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与画本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诗重时间与文字，画在空间与造型，但它们都需要通过情感、想象等来营造作品意境。在中国文人画中，诗与画是不可分割的，两者都讲究作品的气韵、意境、格调、风格。诚如古人所言：“画难画之景，以诗凑成；吟难吟之诗，以画补足。”

    姚燮的诗词就是一幅真实动人的中国画。如他的《柳梢青 邓尉探梅图》：“旧梦模糊，吾山隐鹤，铜井啼乌。水溆移船，塔阴问寺，村墅寻沽。好峰面面当湖，接一片，荒林乱菰。待月明时，有风吹到，闻得香无。”诗中意境犹如一幅优美的山水画，表现了古代文人悠闲适意的心境。或者，流露出作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再看他在《墨梅四景图》其中一屏中的题句：“纵横洒落不可究，中有大气相盘旋。”《墨梅四景图》为画家“梅、石、竹”三友组合，以竹石作陪衬，重在烘托墨梅，展现梅花的奔放与气势。作者把感情寄托在墨梅身上，借物咏志，抒发胸中之气，诗作中梅花的形神与绘画颇为契合。

    姚燮画梅，属于地道的文人大写意绘画。其墨梅注重从传统中吸收营养，并敢于创新，写自家之法。从《墨梅四景图》的题跋中，我们看到姚燮画梅的师承：“神人藐姑射，绰约冰雪肌。临冰壶道人本。”“玉女撒珍珠，碧天生异彩。二石老人师乔戚里。”

    冰壶道人即明代画梅名家王谦。王谦师法元王冕画梅的“繁花”传统，笔法苍古，幽韵动人。而姚燮此屏虽说“临王谦本”，实质有所取舍，如姚氏墨梅吸收了王谦梅花花朵的“繁花”特点，密密麻麻，生机勃勃。但在表现手法上，姚燮突破了王氏笔法工整、细腻的特点，用文人大写意笔墨，恣肆爽利，激情洋溢，水墨交融。他笔下的梅花多为老梅，枝干粗壮斑驳，有一股老梅不屈的生机，此也暗合了画家的性格。

    有意思的是，姚燮的祖籍与元代大画家王冕同为浙江诸暨。王冕以画梅著称，构图清新，勾花独创顿挫法，风格简远孤洁，格调极高。而从姚燮的墨梅作品看，他受王冕影响不大，画格也与王冕有较大距离。姚燮在题款中提到的另一名画家乔戚里，亦为元代画家，当时与王渊、曹知白齐名。可见，姚燮画梅多取法元明诸家。元明时期，文人画已占据画坛主流，画家多表现自身的生活环境、情趣和理想，作品讲究笔墨韵味，注重书法入画，提倡诗书画三结合。从这点看，姚燮的绘画审美观与元明画家是一致的。不过姚燮的画风有自己的特点：浑厚、恣肆、苍古。这与元明时期清润淡雅、简逸洒脱的风格，清幽之致、素净为贵的韵味，有着明显的区别。

    画梅几乎成了姚燮绘画的代名词，其实除画梅外，其山水、仕女、花卉、佛像等无所不能。如他在二十多岁所作的仕女画《梧萌秋思图》，气息高古，线条流畅，设色淡雅，绘画格调不在其梅花画作之下。

    姚燮的大写意画风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过近代海派中坚赵之谦、蒲华、吴昌硕等人，任熊、陈允升等名家更是追随姚燮多年。姚燮一生命运多舛，兼逢乱世，仕途不济，以卖画鬻文为生。尽管从画风上看，他的作品乱头粗服，大刀阔斧，也无色彩，不太迎合市场，但凭其地位和人脉，姚燮的绘画也有一定市场。据记载，他以卖画所得，筑藏书楼“大梅山馆”，自己亦称“画本流落半天下”。他的画在浙江、上海、苏南一带比较常见，但价格并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