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静波           

    一直以为，阳光是寻常的，就如江河之水、大地之草。可是，最近两个月，阳光却成了苏浙沪一带的稀缺资源，天天除了下雨，下雨，还是下雨……在绵绵不绝的雨声中，一张整月几乎每天标满“雨”字的气象预报截图配上“如何拒绝一个人？等天气好了再说”的文字被网友们刷屏。

    天空阴沉，地面潮湿，行人撑着伞，汽车过处，水花一片。热爱户外运动或短途旅游的人们，困在家里，望雨兴叹；积水成洼，天气阴冷，农作物生长缓慢，甚至烂根，应季作物无法及时播种，农民们愁云满面；春到人间，人们依然冬衣裹身，原本已是桃花初绽时节，梅花依然挂在枝头。家里的湿衣服张灯结彩，只能用空调吹干。衣服烘干机成为热销商品。人们烦躁着，抱怨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见到阳光。

    2月19日那天，正逢元宵节，上午难得雨歇，人们比过大年还要欣喜，呼朋唤友去户外走走看看。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春节到长辈处拜年，其余时间，我不是窝在家里就是待在单位，身心早已憋闷得慌。趁今日，我请了假，像一只出笼之鸟，和朋友一起去新建村赏梅。到了新建村，只见人们像赶闹市般，三五成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从口音上分辨，不少是来自上海、绍兴、杭州等地的游客。山路潮湿，并不影响人们踏青、赏梅的兴致。在红梅遍野的一个个山头，人们拍照、嬉戏，充满了欢声笑语。我心里暗想，此时此刻若有阳光照耀，天空将更蓝，红梅会更艳，树林也更绿，该有多好。

    2月26日，虽然气象预报也是雨天，但出乎意料，到了下午，流浪的太阳竟回来了，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大地镶上了耀眼的金边。女人们以隆重的仪式迎接太阳。一扇扇窗户打开了，家家户户的阳台上、庭院里、过道中，挂满了一件件衣服，晾出了一条条被子。我高高挽起袖管，洗起平时积下的堆成山状的衣服。妹妹们发来了视频，她们也忙着洗洗晒晒。

    在太阳的凝视下，地面干了，衣服干了，被子热了。“砰！砰！砰！”邻居阿婆戴着口罩，举着藤拍，轻轻地拍打着被子。我见状也找了一个羽毛球拍，拍打起晒在阳台上的被子来。房前屋后，响起了有节奏的“砰！砰！砰！”的声音，被子上扬起的浮尘在阳光下无处藏身。我和阿婆相视一笑。

    想起许多年前，在一个个充满阳光的日子里，奶奶总爱在阊门的道地上搭起两个三脚架，中间架一晾竿，将被子挂在晾竿上，被里朝外，晒了这边，又晒另一边。奶奶喜欢挥着那个黑里透红的藤拍，戴着口罩和帽子，一遍遍拍打被子。其间，奶奶背朝阳光，坐在藤椅上，戴上老花镜，做着针线活。直到阳光将她和三脚架、被子的影子越拉越长。晚上，当我钻进蓬松、柔软的被窝里，在弥漫着阳光味道的棉被中进入梦乡，那份温暖、甜美和舒适，永久难忘。

    只要不是夏天，对于晒被子、晒衣服、晒家什，甚至晒书之事，奶奶总乐此不疲。我问奶奶，为什么这么喜欢晒东西？她笑着说：“总不能辜负日头吧。”

    这一天，因为生活中增添了阳光，往日毫无生趣的情景一扫而光。行人彼此间互道一声“有太阳真好”，此刻，他们对阳光充满了感恩。往日冷清的公园突然热闹起来了：牙牙学语的孩子被年轻的妈妈抱了出来，接受阳光的沐浴；老人们眯着眼，坐在石凳上，或聊天，或下棋，或在健身器材上摆摆腿，扭扭腰；戏剧爱好者们选一个角落，忘情地吹拉弹唱。玉兰花悄悄地绽放着纯美的笑靥。

    路过近郊，一大片蔬菜大棚的棚布已被掀开，农作物迎着阳光努力生长，一位农民握着锄头在大棚内松土；两位农民在各自的田里赶种着马铃薯；一辆卡车停在路边，十来个年轻人正往车上装运树苗；一群山羊在田野悠然吃草；孩子们在路边放着风筝。

    有阳光的日子，一切都闪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