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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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3月1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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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禽声

    潘玉毅             

    “鸟语”二字,按照现代人的用词习惯,若非与“花香”组合在一起,多半不是好话。人们常常把自己看不懂、听不明白的话一概蔑称为“鸟语”。相比较而言,古人要谦逊得多,也诗意得多,闲来没事“闻禽声”,不仅不觉得烦躁,还能听出许多滋味来。

    传闻春秋时期,孔子有一门人公冶长,能解百禽之鸣,还能与之交流。今人多半没有公冶长的本事了。听不懂禽之鸣,人与禽之间的交流就会变得十分困难。鸟说,雨好大啊。你说,是啊,雨真美。鸟说,你是傻子吗。你说,确实深有同感。言语不通,自是鸡同鸭讲。

    然而即便如此,若是我们能够不求甚解,遵循着听觉器官最浅层的感受,侧着耳朵听一听“禽声”想来也是一番不错的享受。就像当一段优美的旋律响起时,我们或许不解其中意思,不知道它是什么音什么调,可依然能觉出它的美妙,这便够了。清人黄图珌关于“闻禽声”这件事是这么表述的:“独卧岩头,日高未起。一帘春鸟,啼声欲碎。其最入人清听处,如箫如管,若断若续,自生幽响而善作肉声,虽东山丝竹,未有若此婉闲和畅也。”丝竹管弦之声,其动听的程度远不及禽鸟之声,仅此一语,便可见得禽声的好处了。

    难怪宋人曾己听罢鸟语之后,当即援笔立就,作了一首《闻禽声有感》,道是:“寂寂禅房闭,阴阴夏木繁。坐闻幽鸟语,胜与俗人言。脱袴高低树,提壶远近村。汝曹知底事,独与子规论。”原来,在知音者眼里,禽没有人的俗不可耐,却知晓时令和人的心事,比俗气之人更值得亲近。

    若是有空读一读唐诗宋词,我们还会经常见到一种名叫鹎鵊的鸟。它因叫得比鸡还早,人们便管它叫“催明鸟”。因催明鸟的作用与雄鸡相类,乡间俚人又多唤它“夏鸡”。每当鹎鵊声响时,离耕作之期也就不远了,农人该忙碌起来了,是所谓“田家惟听夏鸡声,夜夜垄头耕晓月”。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曾将听鹎鵊声视为头等乐趣,他著有《鹎鵊词》,其中有这么几句:“南衙促仗三卫列,九门放钥千官入。重城禁御锁池台,此鸟飞从何处来……可怜此乐独吾知,眷恋君恩今白发。”城墙高阔,挡不住飞鸟来栖;鹎鵊声声,抵得过万般天籁。久居都市的人,日日面对摩天大楼、拥挤马路、电脑屏幕,鲜少有机会亲近自然,更不知鹎鵊为何物,于诗人笔下所绘的情境,也就只能借着想象勉强抵达。

    而在乡间,“日暖林梢鹎鵊鸣,稻陂无处不青青。老农睡足犹慵起,支枕东窗尽意听。”对于诗意的理解,目不识丁的农民伯伯和学富五车的秀才举人并没有任何不同。春易犯困,夏宜打盹,日上三竿,鹎鵊声催促得急,这位资深老农明明已经睡饱了,却懒得爬起来,将枕头移到东边的窗台下,想听个酣畅淋漓——由此足可见得“禽声”之魅力。

    “禽声”可阳春白雪,亦可下里巴人。因为会鸟语的不只有飞禽,还有家禽。“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这是仰起脖子叫唤的大鹅;“茸茸毛色起,应解自呼名”,这是自言自语、自唤自名的小鸭子;“守信催朝日,能鸣送晓明”,这是不作等闲鸣、一唱天下白的大公鸡。窃以为,在国人的眼里,鸡鸣犬吠还是太平盛世的象征,“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也好,“武陵川径入幽遐,中有鸡犬秦人家”也罢,表达的差不多是同一种意思,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古人喜欢“闻禽声”的一个理由。

    “闻禽声”是闲事,得的是闲趣,“闻”的方式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你可以凑近了去听,也可以躺在床上遥听,可以全神贯注凝听,也可以忙自己的事不经意地放一两声进耳朵里闲听。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听法,不同的人听,当会有不同的感受。

    择一个闲时,立一处闲地,闭上眼眸,打开耳朵,树上的鸟叫声,地上的鸡鸭声,叽叽喳喳、咕咕嘎嘎,低语如呓语,高声似高歌,堪叫人叹为观止,听而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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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