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漪丽在2018年宁波国际钢琴艺术节开幕式上接受采访

巫漪丽给海伦音乐中心孩子们的留言

巫漪丽与著名小提琴家薛苏里合奏《梁祝》

    周燕波            

    4月20日晚，定居新加坡的著名钢琴家巫漪丽在当地维多利亚音乐厅参加音乐会时突然晕倒，经抢救无效于当晚10时去世，享年89岁。在聆听人生最后一场音乐会后，这位中国第一代钢琴家在自己喜爱的琴声中走完了生命历程。

    ■钢琴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巫漪丽出生于1930年，祖籍广东河源。尽管巫漪丽是中国第一代钢琴家的杰出代表，但由于她常年旅居国外，且为人低调，故许久以来国内观众对她知之甚少。去年央视一档《经典咏流传》的节目，让巫漪丽一下走红——镜头里，88岁的巫漪丽满头华发，身躯佝偻，她那双布满褶皱的双手在琴键上自如翻飞，手指间流泻出讲述梁山伯与祝英台凄美爱情故事的动人旋律……这个场景震撼了全场观众。

    这段视频经网上转发，“巫漪丽”的名字迅速传遍大江南北。人们这才了解巫漪丽辉煌的过去：6岁学琴，师从世界钢琴大师李斯特的再传弟子、意大利著名钢琴家梅百器；她是中央乐团（中国交响乐团前身）的首任钢琴独奏家、小提琴协奏曲《梁祝》钢琴缩谱的首创及首演者；早在1962年就被评为国家一级钢琴演奏家，曾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

    钢琴是巫漪丽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曾说：“我一天不弹琴，自己知道；两天不弹琴，邻居知道；三天不弹琴，评委、同行知道。”熟悉巫漪丽的人都知道，她的一生历经坎坷，但无论何时何地，从未离开过心爱的钢琴。

    去年在央视节目现场，巫漪丽对观众说：“《梁祝》我弹了近60年，它的每一个音符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生命里。”

    去年8月在宁波国际钢琴艺术节开幕式上，与巫漪丽合奏《梁祝》的旅美国际著名小提琴家薛苏里听闻巫漪丽去世的消息后，悲伤难抑，在悼念这位恩师、前辈及同事的老艺术家时说：“对于她而言，荣誉、鲜花和掌声都是过眼烟云，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能够和钢琴默契相守。音乐对于她就是生命的全部……”

    北仑海伦音乐中心负责人顾箐，去年8月宁波国际钢琴艺术节期间负责接待巫漪丽。“虽然我和巫老师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她留给我太多深刻的回忆。”顾箐说，因为考虑到巫漪丽远道而来，又是嘉宾中年岁最大的一位，他们原先很担心招待不周。没想到巫漪丽对吃住安排没有一点要求，唯一的“要求”是“给我一个练琴的地方就好”。顾箐说：“巫老师一天也离不开钢琴，每天都要摸一下琴才能安心。”

    留学美国南加州大学的钢琴表演专业博士、海伦音乐中心教育顾问叶思思，也见证了巫漪丽去年来宁波参加活动时的场景。“说实话，我都不敢想象自己到了88岁的年纪还能上台表演，但巫老师做到了。”

    叶思思认为，巫漪丽的演奏之所以如此打动人心，不仅仅在于其炉火纯青的演技，更是她用全部情感、用心血在演绎那些经典作品。“即使是同样的曲子，我总能从巫老师的琴声中感受到她对音乐独特的炽热之情，以及对他们那个年代的留恋之情。”

    巫老师对每次演出都极度重视，每一首曲子她都要作长时间准备。叶思思说，“其实对她来说，许多曲子早已烂熟于心，按一般人的想法，以她这样的成就及年龄，只要上台能弹下来就已经相当不错了，但她还是把每一场演出当作一次新的起步、一个新的挑战。如今像她这样视艺术及名誉如生命的艺术家越来越稀缺了！”

    顾箐对此深有同感。去年巫漪丽来北仑演出，原先计划中她还有个钢琴独奏《百鸟朝凤》的节目，可后来巫漪丽放弃了，“因为她感觉这首曲子准备得不够理想，还没到台上演出的火候。”

    顾箐还记得，陪同巫漪丽参观海伦钢琴公司时，说起自己很喜欢听《百鸟朝凤》，巫漪丽后来专门为她弹奏了一曲，弹完还向她讲解：“你听，这个声音是百灵鸟在唱歌，那个是喜鹊在鸣叫……”顾箐回忆：“巫老师讲解乐曲时，我发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神情就像一个纯真的小女孩。”

    今年1月初，央视网络春晚节目组在港珠澳大桥的出发平台上录制一段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暨2019年新春的节目。节目中，巫漪丽、郎朗等钢琴名家与众多钢琴表演者在70架钢琴上共同奏响《我爱你中国》。北仑一位名叫贺金烁的11岁女孩通过报名有幸得到了与钢琴名家同台演出的机会。当时陪孩子去珠海录制节目的贺金烁妈妈金女士向笔者透露：在节目排练的那两天里，她发现有些演奏家颇有些“耍大牌”的味道，并不是每次全程到场排练。而令她印象至深的是，年龄最大的巫漪丽却坚持每次都排练。为了追求完美的演出效果，巫漪丽还认真地跟节目组负责人商讨演奏采用几号谱子。“节目的排练、录制现场都在室外，又是寒冬天气，工作人员担心这样的工作强度，老人身体会吃不消，于是几次劝她去休息一会，但这位88岁的老艺术家每一场排练都坚持了下来。”金女士言语中充满了敬佩。

    4月26日至27日，顾箐赴新加坡参加了巫漪丽的追悼会及遗体告别仪式。她介绍，追悼会现场摆放了一架钢琴，巫漪丽生前音乐界的朋友从世界各地赶来送她最后一程。大家纷纷用优美、哀婉的琴声向这位历经坎坷却对音乐不离不弃的中国第一代钢琴家表达思念和敬意。“巫老师是在她喜爱的音乐声中走到生命终点的，我想她应该是含笑而去的。”顾箐说。

    ■她与宁波有着割舍不断的亲情

    巫漪丽祖籍广东河源，出生于上海，她的母亲则出生于宁波的一个名门望族——北仑“小港李家”。巫漪丽的外公就是曾经资助孙中山辛亥革命的李云书。也就是说，“小港李家”是巫漪丽的外婆家。受母亲影响，巫漪丽对宁波怀有深厚感情，非常熟悉宁波的风土人情，甚至还会说一口流利的宁波话。

    尽管巫漪丽自上世纪80年代起赴国外学习、生活，但她仍时刻牵挂祖国、故乡和宁波“外婆家”。据长年研究“音乐宁波帮”文化的宁波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沈浩杰介绍，巫漪丽曾于2009年来宁波寻亲，还随“小港李家”族人捐建宁波大学小音乐厅。“她还和表弟、著名的宁波籍钢琴家李名强同台献艺，超凡的琴技惊艳全场。”沈浩杰对巫漪丽过人的钢琴技艺记忆犹新。

    缘于这种深植于心的故土之情，巫漪丽对北仑制造的海伦钢琴也是“琴”有独钟。顾箐介绍，前几年经海伦钢琴新加坡总代理陈先生牵线，巫漪丽接触了海伦钢琴，一试弹她就赞不绝口。感念老艺术家对海伦钢琴的厚爱，“海伦钢琴”董事长陈海伦委托陈先生向巫漪丽赠送了一台钢琴。事后，巫漪丽特意给陈海伦写了一封诚挚的感谢信，称赞海伦钢琴是“上帝给她引来的礼物”。

    去年8月22日晚上，笔者在北仑博地影秀大剧院采访宁波国际钢琴节开幕式，看到巫漪丽穿着一套宝蓝色的礼服，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缓缓走入剧院大厅。有许多媒体记者及观众围过去想采访或请她签名。巫漪丽微笑着跟大家摆摆手，表示演出快开始了，不能多耽搁时间，不过还是稍稍停下脚步，给几位观众签了名。

    在开幕式晚会上，主持人问起她作为“小港李家”后人来宁波参加钢琴艺术节有何感想，老人动情地说，中国钢琴早年没有自己的牌子，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海伦钢琴。“我是中国培养的第一代钢琴家，应该在咱们中国人制造的钢琴上弹奏……在此我要感谢海伦钢琴的老板陈海伦先生以及全体工作人员，你们为中国的钢琴事业作出了贡献！”老人的一番话引来如潮掌声，在场观众被巫漪丽的爱国爱乡情怀深深打动。

    随后主持人询问老人能不能用宁波话跟观众说几句话，没想到巫漪丽脱口而出一首宁波童谣：“陀陀（大大）小顽（小孩），穿短短布衫，坐高高矮凳，喫（吃）硬硬年糕。”老人话音刚落，全场笑声一片……

    海伦音乐中心钢琴老师贝许珍告诉笔者，离开北仑前，巫漪丽特意给海伦音乐中心的琴童留言，勉励孩子们“好好努力，天天向上”。当时音乐中心的老师没有准备正式的留言本，只好随手拿了一张信纸递给她。在写之前，老人特意在留言纸上画了一架钢琴。“我感觉她当时好像还有许多话要写给孩子们，可惜因时间紧促只好匆匆搁笔，最后她落款具名为‘老来悟’，我觉得这三个字中也许包含了巫老师许多人生感悟和对后辈的期望吧！”贝许珍说。

    在珠海排练、录制节目期间，当听说参加演出的小金烁来自宁波北仑时，巫漪丽亲切地对她说：“我也是半个北仑人。你是来自音乐之城的孩子，更要好好练琴哦！”小金烁回来后感慨道：“穿着旗袍的巫奶奶对我们小朋友既和气又耐心，看上去跟我们身边老奶奶没啥两样。可当我看到她颤巍巍地走到钢琴前坐下，把一双满是皱纹的大手放到琴上，随后弹奏出流水般的旋律时，这才感到她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

    顾箐说，今年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问世60周年，宁波又是梁祝故事的发源地，因此去年举办国际钢琴艺术节期间，大家计划2019年在梁祝公园为巫漪丽举办一场音乐会，“上段时间大家已经开始筹划这件事了，可惜巫老师没能等到这一天，真是太遗憾了！”

    斯人化蝶已归去，一曲《梁祝》成绝响。愿巫漪丽先生一路走好，天堂里也有美妙的琴声相伴……

    （本文图片由海伦音乐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