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留芳 我的“娘家”在东海之滨的北仑港区。那是一片沸腾的港湾。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巨轮的汽笛长鸣声,和着码头的机器轰鸣声,像是乐团演奏的交响曲,让每一位走近它的人儿莫名地激动和兴奋。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从学校毕业分配到这里工作时,它还是一块尚在开发建设中的热土。 如今,经过近四十年的风雨兼程,这里已成为甬城“港通天下”的窗口,成为大宗货物集散、中转的基地。去年秋天,我从工作了一辈子的“娘家”退休,港区的一切虽然已经淡出视线,但某种东西已经牢牢地留存在内心一角。不经意间,时常会想起在“娘家”的点点滴滴。 刚刚参加工作时,因为单位地处偏僻的新碶,远离热闹的甬城,交通、信息闭塞。印象最深的是,每天开往城里的公交车仅两班,出行活动相当不便。一些家在外地的青工,唱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可这里业余生活枯燥单调,又缺乏交流的平台和机会。这时,“娘家”出手了,把用来开大会的偌大礼堂,改造成既可以打乒乓、玩台球的活动室,又兼作舞会的场所。很快,这里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娘家”又根据四时气候变化特点,组织能让更多人参与的拔河、划船、歌咏、篮球等比赛活动。尤为难忘的是划船,因为比赛场地和项目的特殊性,不仅参与人多,可观赏程度和感染力也是最强的。那条紧依港区家属区的叫作中河的悠悠小河,在每年的某个夏日,曾牵动多少人的神经、勾住多少人的眼球,为的只是一睹比赛时船桨奋力划动泛起的朵朵浪花。两岸此起彼伏的哨子声、锣鼓声和加油声,今天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想起这些,我的眼前还会掠过一张张神情灿烂的青春的脸容。不少单身男女互生好感,就是从一个小小乒乓球接发、一曲优美华尔兹旋转、一支船桨挥臂奋进中得到感应。当年被称为大龄青年的子君姐,也是在这里找到了她的另一半。之后,经常传出谁谁在排练节目时对上眼了;谁谁在“娘家”的牵线搭桥下,与附近大碶、霞浦、小港等地的学校老师牵了手……一些单身男女,陆续在“娘家”成功结对、安家落户。后来,他们成为这方土地蓬勃发展的创业者、开拓者、坚守者以及见证者。 曾几何时,自己住在港区家属区。探出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码头上四十多米高的红色卸船机是否处在作业状态。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我总会有意识地去眺望那个方位。因为只要码头有船作业,“娘家”就会推出单船、月度、年度生产等劳动竞赛。这些竞赛内容,像林中的一支支响箭,让上上下下的人处于一级战备状态。有些竞赛内容现在读来仍朗朗上口,如“决战三十天,实现开门红”“奋战100天,拿下1000万”……大门口宣传橱窗内还张贴着生产与时间进度的倒计时图表,让人时时都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和责任感。这时的码头,就是战场。面对难度大的船舱和货种,总有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挺身而出,即使他们的家中有发烧的孩子,也会硬硬心肠交给另一半去分担。而第二天在通往港区的班车里,消息灵通人士准会通报过去一昼夜码头卸了几只舱,完成了多少吞吐量。那神情和腔调满是自豪。从事文案工作的我,也多次与科室同事一起在长长的码头廊道上,有过用铁铲清理落料、拉着手拉车艰难爬坡的经历。现在翻开手掌,还能依稀看到当时留下的老茧痕迹。“娘家”在赢得商机抢占市场份额的同时,总是不忘及时与员工分享战绩。所以,人人被这种氛围熏染着,只求多做事做好事。连当时后方职工医院的医生,也时常打探码头生产情况。只要有员工或者家属就诊,马上开通绿色通道。 当我在键盘上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写作爱好也得益于“娘家”的培养。某个春日,在没有任何要求和铺垫的情况下,因为单位总经理发现我在某报上登载过几篇“豆腐干”,就被意外调到专门与文字打交道的宣传部门工作。也是这一次转身,让我倾听到一些更为真切的声音和呼吸。 其中有一种声音,不断地被复制粘贴,成为第一代港区建设者津津乐道的事情。那是对一位局级领导的感怀。因为这位领导到基层走访和节日慰问时,总是不忘前往最辛苦的码头前沿班组,去看看那些“倒三班”的司机,听听他们的想法。有时,只是去紧握一下那些在几十米高空作业、轻轻一抓就是几十吨货物的吊车司机的手。几次三番后,还记住了一些司机的名字。这种被单位总经理的上级领导记住名字的感觉和效应,有时远远胜于物质激励。而在从宁波、镇海等地发往北仑港区的班车里,总能看到领导的身影。有时“娘家”分发一些福利,领导拿什么上车,员工也一样不拉。那时,上上下下都被某种东西鼓舞着。还记得有一艘叫作“大凤凰”的货船靠泊后,“娘家”仅用91个小时,就接卸了26.1万吨的货物。我也被某种力量感染着,不断地接收、报道港区里的鲜活新闻。有位家住宁波的技术员,据说他的女朋友在某媒体看到他所在的班组在烈日下抢修设备的照片后,很是为他高兴和骄傲。后来这位女朋友,成了他孩子的妈妈。现在,这位技术员已经成长为一方的负责人,不知道其是否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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