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静 我的朋友红姐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她的故事很多,在所有的故事中,发型是她的头顶大事。 她一家三口出门,遇上下雨而伞只有一把,父女俩肯定把伞往她手里一塞,说,“你慢慢走,别乱了发型,我们跑。”她同单位的人出游,遇上下雨而只有一把伞,同事都会毫不犹豫地把伞的使用权让给红姐。当然,为了不麻烦别人,红姐的小包里总会有那么一把好看的小花伞。我出门不爱带伞,下小雨淋会儿不碍事,下大雨就把衣服帽子拉起来遮一下跑几步,也不碍事。但跟她在一起,我不好意思淋雨,也不敢雨中狂奔,头发湿漉漉的会被她嫌弃,说没有一点淑女的样子。每每我只能乖乖地钻进她的伞下,并不在于她给我多少伞面。 红姐做头发只认一个叫松的男发型师,二十几年如一日。有一年这个松转行了,红姐像没头苍蝇一样,让她老公载着她重新找发型师。说也奇怪,那么大一个县城,红姐就是再也找不到满意的发型师,她不停地换理发店换发型师,换到后来,一直陪伴她的老公倒下了,打电话给松说,你快回来开店吧,我要疯了。说来也巧,时隔不久,松真的回来重新开店了,这个好消息差点让红姐老公喜极而泣。松有好手艺,人也和善好脾气,一张嘴总是乐呵呵的。他和他老婆琼,一个烫剪得心,一个洗染拿手。店虽小,生意红火。红姐基本上两天洗吹一次,每隔个把月染一回,每隔个把月烫一回,她总是喜欢高频率地折腾她的头发。有时候想想,这头发长在她头上也真遭罪。 我和红姐是在松的理发店里认识的。红姐个子高挑,戴着一副黑框宽边眼镜,那天穿着一件米色风衣,披着过肩长发,发际有隐隐的蓝色,整个人透着帅气。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这几年间,我见证了她的头发经历过片染挑染全头染,忽而红忽而蓝忽而五颜六色,已经见怪不怪了。尽管有时发色鲜艳得刺眼,可顶在红姐头上,居然没有一丝突兀的感觉。我在想哪一天她一头黑发地出现在我面前,说不定我才会惊讶到掉了下巴。 我认识红姐的开始几年,她要么是长发,要么是短发,要么是不长不短的齐耳发,她总是苦恼找不到让她满意的发型。自那一回松给红姐剪出她心仪的短发,这发型就基本固定了下来。虽然其间她有过几次留长发的念头,可是每次头发不长不短影响到她妆容的时候,她就忖来忖去,与松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选择了短发。 红姐常剪的短发型叫波波头,长刘海于额头四六处分开,顺着两颊靠近耳际。这发型配上她的黑色粗框眼镜,若不开口说话,要多知性有多知性。说话的时候,她的头就会随了情感与语调的变化晃动,一晃动,刘海就会滑到眼前,红姐就伸出长长瘦瘦的食指撩一下,再推一把眼镜,这动作优雅得很。以至于我后来剪了短发也去学样,可惜学了三天就嫌麻烦,每次低头改作业的时候都借了学生的发夹简单粗暴地别住。 红姐一直是直发,虽然也烫发,但我真没见她烫卷过,像每年都流行的卷毛头啊狮子头啊大波浪啊,居然都没出现过,这对于酷爱摆弄头发的她来说也真是奇怪。不过,直发似乎更贴近她的个性,因为她为人爽朗,快人快语。她张口说话有两个特色:一是嗓门大。每次她在店里洗头,我在巷口就能听见她的说话声。巷口到店里虽不远,也就十几米。她的分贝能穿过巷子人来人往的嘈杂声,而进入我的耳朵,辨识度也是超高的。二是话多。红姐不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那叫聊天,红姐一出现,那叫一个人的评书专场,一店的人都无须再开口,只要掏净耳朵听便是。红姐从身边趣事到明星八卦,讲得头头是道,绘声绘色,店里众人则听得津津有味,笑声时起。有她在店里,理发也好烫发也好,都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候我真觉得口才超好的红姐不当老师真是可惜了,不然一开口准能镇住那一班小屁孩,这教学质量肯定杠杠的。 我跟红姐投缘,颇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意,我们经常一起逛街吃饭吃茶聊天,当然也一起去做头发。起初我是这样招呼她,呀,你也在啊?后来我一到店里先问,呀,红姐今天怎么没来?她也差不多,去店里不见我,便会挂个电话过来,用宁海土话嚷道:好来装头发嘞!难嘎懒,装装好相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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