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听阮图》 （方向前　供图）

   吕焕成（1630-1705），浙江余姚人，字吉文，号祉园山人，擅山水、人物，清初较有影响的画家。

    方向前 

    藏于辽宁旅顺博物馆的《春山听阮图》，是清初余姚籍画家吕焕成绘画生涯中一件极为重要的作品。

    《春山听阮图》，绢本，尺寸102.5㎝×208㎝，内容为青绿山水。作品笔墨精良，色彩艳丽，画面丰富，一派“人间仙境”景象。虚无缥缈的云烟，欲显欲藏的亭台楼榭，高耸入云的群山，营造出“宝盖层台，四时明媚，桃树花芳，千年一谢，云台珍结，万载圆成”之境界，人若置身其间，顿觉心旷神怡，飘飘欲仙。

    影响吕焕成山水画创作的有两个重要因素：一是当时清王朝对文化艺术的政策导向，二是画家个人对山水画的审美取向及对传统绘画的取法。画家所处时代为十七世纪中晚期，当时清王朝为巩固政权，政治上实行高压，政府倡导“科举中仕、渔樵耕读”的思想。许多画家在绘画内容上选择隐逸山野、弹琴咏唱、垂钓湖边等表现闲适生活的题材，即使是一些有反叛倾向的画家，亦只好寄情于花鸟、山水之间，一浇心中块垒，逃避现实生活。

    《春山听阮图》充分表现了画家闲情雅逸、“渔樵耕读”的创作思想。人物与山水融为一体，两位高士在山崖下铺席而坐，拨阮咏唱，互相呼应。古松从崖间破岩而出。不远处，又有两位雅士卧坐山岩，静听对面优美的弹唱。作品近景围绕四位人物来展现，古松、桃花、屋舍、流水、崖岩等景物，错落有致，营造出群峦深壑间的幽静环境，潺潺流水应和弹琴咏唱，奏出一首春天大自然的交响曲。

    《春山听阮图》由远、近景组成，远景是近景的延伸，远景更显群壑高深，楼宇亭台隐约可见，瀑布自天而降，可谓“飞流直下三千尺”；山间瀑布与近景溪流连接、照应，山高水长，余音袅袅。

    吕焕成山水画构图多为平远状或高远状。此幅《春山听阮图》，画家从高远处着眼，由近至远，层层推进，富有层次，画面中的人、景、物互相照应，在复杂的山水环境对比中达到了和谐统一。吕焕成山水画如此宏构巨制，显然受到南宋北画风格的影响，于马远、夏圭处得到启发与借鉴。我们日常所见山水作品中的人物，大多安排在作品的显眼处或重要位置，因为人物是作品中的“眼”。吕焕成《春山听阮图》中的人物却布置在画的两边，看似把人物“边缘化”了，实则更显山水之大境界。

    中国画讲究“留白”，有“计白当黑”一说。作品中的“白”需要画家精心布设。《春山听阮图》除左上角与右下角稍留白，整幅画面十分充实。这样的满构图，如果处理不当，作品会显得闷塞、局促。不过，吕焕成通过云雾、水流的虚实处理，巧妙化解了矛盾。这种处理方法，其灵感或许来自北宋范宽、李成的山水画。

    在宁波美术史上，吕焕成可谓一大家也。其出生余姚，一辈子大多在浙江一带流寓，主要活动区域在宁波城区、杭州、余姚、嘉兴等地，也算是清浙派山水画重要画家。吕焕成在学习借鉴宋元画法的同时，浙派山水画代表戴进的笔墨与画风对他也产生了一定影响。戴进山水源出李唐、马远等，画风健拔，遒劲苍润，“铺叙远近，宏深雅淡”，水墨淋漓酣畅，在当时有许多追随者。吕焕成深谙戴氏绘画门道，如技法中的斧劈皴，笔法上的顿挫抑扬，都出自戴进。

    从作品《春山听阮图》看，吕焕成山水画取法较宽，除效法浙派戴进、宋元诸家外，“吴门画派”也对他产生过影响。为此，美术史上也把吕焕成列为吴门派绘画的继承者。吕焕成是明书画大家、“吴门画派”代表文徵明的外孙女婿，或许这一特殊关系，让他有机会接触研习文徵明及其他吴门画家的绘画。“吴门画派”作为明中晚期重要绘画流派，对后世影响巨大，我们可以从《春山听阮图》中看到，作品从笔墨技法至风格演绎既带有浙派的峻美宏深，同时又具有吴门画风的雅秀清新。在用笔上，《春山听阮图》以缜密工致的笔触为主，但也有一些相对苍劲雄健的意味在里面。

    清代张庚曰：“画，绘事也，古来无不设色，且多青绿。”青绿山水自唐代始，一直盛行于山水画坛。《春山听阮图》最吸引人眼球之处就在作品的设色：用大青绿铺染群山，一片春天生机，郁郁葱葱；偶用粉红色点染桃花，达到画龙点睛之效果，作品从视觉上达到了极致之美，可谓人间仙境。清王石谷云：“凡设青绿，体要严重，气要轻清，得力全在渲晕。”吕焕成的设色技法把握适度，厚重中显灵动，内容与意境完美统一。

    笔者曾见藏于浙江博物馆的一幅吕焕成山水册，笔墨比《春山听阮图》更为细腻，色泽淡雅，造型有古意，技法上“没骨”多一点，也是件难得的杰作。

    吕焕成绘画的局限性在于他的“画外功”。中国古代绘画若按画家的阶级地位分，分宫廷画、文人画、作家画、民间画四大流派，吕焕成应归入作家画。作家画并非文学作家的画，而是指专业画家，他们具有扎实的绘画功底，造型、设色、章法诸方面才能突出，这类画家的功力远在文人画家和民间画家之上，但他们用笔的书法意识和用墨的妙趣韵味方面不及文人画家，当然在学问修养上也大大落后于文人画家。现代山水画大家溥儒云：“没有从师学过画，如果把字写好，诗作好，作画并不难。”我们从吕焕成绘画作品的落款中大致就能看到其绘画弱点：他的落款一般为穷款，如“舜江吕焕成写”诸内容。落款是体现一个画家文字修养的重要平台，如“吴门四家”中，除仇英常作穷款外，文徵明、唐寅、沈周作品落款都洋洋洒洒，既展文采，又现书法功力。对吕焕成而言，穷款暴露了其艺术功力的“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