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 冕           

    宁波出版社出版的《望族花》以宁波望族小港李家为背景，描写了清末民初浙东海上丝绸之路上一个女人和一个望族的故事。《望族花》里的女主人公有着与众不同的经历和个性，让我不由得想起南宋诗人杨万里的著名诗句“映日荷花别样红”。

    在多数人眼里的清末江南女子，应该是裹着小脚、薄施粉黛、一辈子相夫教子的婉约女子，而黄港洲和周晓绒两位作者却别出心裁，在小说中塑造了一个另类的江南女子。她叫海妹子，是个贫寒的渔家姑娘，一次出海时，家人遭到海盗的屠杀，只有她一人获救。为了复仇，海妹子历经坎坷，多次死里逃生。一个叫李甬江的富家子弟，唤醒了海妹子沉睡的爱意。海妹子答应嫁给他。但那时的海妹子并不完美，好耍小性子，凭着一身武艺，冲动好强，她要借李家之力报血海深仇。然而，在小港李家人的熏陶下，她一步步从一个渔家女蜕变成一朵望族花，成为大户人家的当家少奶奶。

    她不因豪门而精彩，豪门却因她而辉煌。海妹子不愿坐享其成、靠男人生活，而是心怀家国，放眼天下。在闭关锁国的时代里，她敢于在墨守成规的小港村创办学校，并且邀请外籍老师教授洋文，为子女的教育乃至几代人的未来打下良好的文化基业；举家迁徙上海后，她施善济贫，当得知村民被骗下南洋时，她拿出钱财并派年幼的儿子前往南洋搭救；法国军队攻打镇海时，她又资助清军支持镇海保卫战；辛亥革命期间，她一家支持孙中山和同盟会……小说酣畅淋漓地演绎了一个江南弱女子杀仇敌、买码头、守港口、建立庞大的海上船队，并带领一群壮汉借海闯天下、踏波蹈浪开辟海上丝绸之路的故事。

    海妹子的原型是小港李家的一位很能干的张太夫人，迄今人们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但她把小港李家管理得有声有色。李家是一个望族，族中既有清末高官，也有辛亥革命时期孙中山的少将司令。抗战时期，这个家族中有14人参加了新四军，目前还有许多优秀人才分布在世界各地。这些与张太夫人的教育理念是分不开的。

    《望族花》之所以选择“闯海”的历史背景，是因为宁波自古以来就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之一，两位作者的生活经历又与海有着不解之缘。黄港洲曾在东海舰队工作，与海朝夕相处，且久居甬城，对小港李家的情况十分了解；周晓绒来自宁海小城，也是在海腥味很浓的海边长大的。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他俩对这一题材的写作颇为顺手，就连一些小人物也刻画得栩栩如生。如那个瘸腿的小矮人，心地善良，风趣幽默，有担当。为了替海妹子报仇，他独闯海盗窝，潜伏下来，扮猪吃老虎，唱小曲、挑牡蛎、搞杂耍，迷惑凶残的海盗，最后虽然被杀死，但他羸弱的一生绽放了独特的光彩。书中描写的其他女性，也各具特色。如刁蛮任性“尊自己如菩萨，视他人如粪土”的苏锦儿，明明有一手好牌，却把它打烂，最后投海而死；为爱不惜弑父的红婉琴和为父不惜做妓的女间谍红婉月，有血有肉，各有千秋……《望族花》的人物刻画，细腻、不脸谱化，呈现出人性的复杂性和多样化。

    在讲好故事的大框架下，作者还安排了小惊喜，宁波地区的民间风俗和美食小吃在书中俯拾皆是，让人口齿生津。如咸齑黄鱼汤、梭子蟹、牡蛎、红烧带鱼，透骨新鲜的各色海鲜细细道来，宁波汤圆、年糕、蝉翼饼、汤包，悉数奉上，读者与美食仿佛有了一场纸上的邂逅。

    书中人物的取名也显示出两位作者的匠心。凶残奸诈像毒蛇一样的海盗二当家叫“烙铁头”，风情万种、独霸一方的女海盗叫“红章鱼”，小巧可爱的侍女叫“花蛏子”，潜伏搞破坏的白面海盗叫“白带鱼”，憨厚老实的水手叫“水萝卜”……

    《望族花》全景式地展现了海上丝路文化和浙东海洋文化，是一部有温度、能打动人心的作品，好看，有趣，读后让人回味无穷。

    (本文作者系北京大学教授、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