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强           

    习　　　　　惯

    这一趟，张树安从新疆温宿返回浙江浦江对接工作。当天是3月8日，掐指一算，他在温宿已经生活一年多了。

    早晨，张树安竖起两个指头，郑重向妻子宣布：回家这三天，第一，重操旧业，煮饭炒菜由他承包。在他援疆的一年里，妻子儿子吃饭多为凑合，常吃快餐；第二，为了弥补亏欠，儿子上幼儿园由他接送，他已明显察觉儿子对他有了一些生分。他还祝妻子三八节快乐。他准备8点送完儿子再去办其他的事情。

    7点半，妻子打来电话，说：你猜猜我把车子开到哪里了？

    张树安一下就猜对了：是不是开到幼儿园去了？

    妻子上班的方向和儿子所在的幼儿园，南辕北辙。妻子临出门，张树安还特意叮嘱过：今天，我送儿子上幼儿园，你自顾自上班好了。

    妻子在电话里说：车子开到幼儿园门前，我习惯性地叫儿子自己下车。见没动静，我回头发现车内空着，这才回过神来。

    张树安鼻子一酸。他援疆，母子俩相依为命（据妻子说：儿子不再挑食，早晨起床，已能自己穿衣服了，甚至提出过自己去上幼儿园。当妈的自然没有同意）。早上驾车送儿子上幼儿园，已成为妻子每天生活的“惯性”。

    张树安把手机递给儿子，让他跟妈妈对话：我还在家里呢，等一会儿，爸爸会送我去的。

    张树安几次说过，三口之家，就像一个稳定的三角形。自从参加援疆工作，他就成了一条隐形的边。

    整个白天，张树安办妥了公务，先上菜场，选购妻子儿子喜欢吃的鱼和菜，再接儿子回家，然后精心做晚餐。

    妻子下班归来。菜已上桌，t很丰盛的一桌家宴。妻子盛了两碗饭，自己一碗，儿子一碗，落座，拿筷。以前，这个家有个规矩：三人坐定，由他宣布开吃。这也是他父亲定下的家规：大人不动筷，小孩不得先吃。这会儿，儿子经不起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诱惑，已经“开吃”。张树安暗自乐了，这是儿子对他烹饪水平的肯定呢。

    张树安面前空着，怎么没有我的饭呢？他佯装解围裙，起身。

    妻子觉察到了（过去，家里有个约定俗成的分工：他煮饭炒菜，妻子负责盛饭洗碗），欲起身，笑着说：哦，忘记盛你的饭了。又提醒儿子：别急吼吼的，爸爸还没动筷子呢。

    那一瞬间，张树安心里掠过一丝失落，作为丈夫和父亲，他似乎被抹掉，不存在了。而他一向是自豪、自信的，尤其对于自己的烹饪技术——稳住嘴，就稳住了心么。此刻，他感觉脸颊上的肌肉有点紧，连声说道：我自己来盛，我自己来盛。

    不     说

    吴小东告别了温州的学生，前往阿克苏——温州大学拜城实验中学。3月5日正式上课。3月3日晚抵达学校，学校让温州来的18位援疆教师休整一天。那是星期一的傍晚，吴小东把行李往宿舍一丢，简单梳洗一番，还施了淡妆。吃过晚饭，她找到了任课的班级。

    晚自修尚未开始，教室里学生不多。学生看见吴小东，好奇地笑着，问：你是温州来的吧？

    吴小东本想自我介绍一番，我是你们新来的语文教师。可转念一想，还是迟些说为好。于是，她也冲学生们友好地笑笑：嗯。

    学生们的目光跟着她。她环视教室，这就是她即将开始的援疆支教生活了。

    学生的表情，仿佛共同守护着一个美妙的秘密。

    她突然看见，墙壁上有一颗大大的红心，它由42颗小小的红心组成。顿时，一种曾相识的感动涌上心头。

    离开温州那一天，她去跟学生们告别，教室里，也有一颗大大的彩心，由44颗不同颜色的小心构成。那颗大大的彩心里，还镶嵌着四个字：从心开始。

    温州、拜城两地的学生像是心有灵犀，给了她一个惊喜。重新开始，从心开始。

    在温州，因为不舍，她特意用手机拍下了那颗由44颗小心组成的大心。

    在拜城，她又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拍下了42颗小小的红心组成的一颗大大的红心。

    3月5日，正式上第一堂课，她把温州、拜城两个教室、两颗心作为幻灯片的底板，展示给学生分享。一切尽在不言中。

    学生们的目光，好奇、惊喜。

    她结合校园的风景、气氛，深情地做了一次对未来的憧憬：援疆搭起连心桥，声声耳语透温情，同胞万里一心牵，温拜两地不了情。

    第一堂课，她讲述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杨振宁先生写的一篇文章。她问学生：你们是否知道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人叫什么名字？

    学生不知道，反问她。

    她说：不说。

    随即，她让学生用手机在网络上搜索，并让一个学生把搜到的答案写在黑板上：莫言。

    她笑着对学生们说：其实，老师已经告诉你们答案了，“不说”就是“莫言”呢。

    42张纯真的脸，发出会心的笑意。笑得那么响亮，笑得满课堂都是阳光。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