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 树            

    十分意外地，在家里一堆废弃物品中发现了一只旧搪口杯。看到杯底依稀可见的“等外品”三字，竟让我对它产生了亲切感。它曾经陪我度过了“上山下乡”的艰难岁月。

    我年轻时，“等外品”是我家的常客。等外品，顾名思义就是等级之外的产品。那时候，工厂的产品都有等级，通常分为一等品、二等品、三等品。如果连三等品都够不上，那就是“等外品”了。等外品大多有些瑕疵，比如一只脸盆，该是蓝色的部位多了一小点白色，又比如一件汗衫，有一处污渍或漏丝等。等外品在外观上有明显缺陷，但这些缺陷并不影响使用，价钱却便宜了许多，于我们这种钱少的人，最是实惠。

    当时市场上商品本来就不多，等外品自然更难买到了。那年，得知我要去农村插队落户，得添置一些日常用品，一位在供销社工作的亲戚告诉我，最近百货商店有一批等外品的搪口杯，如果要，可以帮我去买几只来。我不好意思多买，就请他买了一只。这是只纯白色的大号搪瓷杯子，还连着盖。它的疵点是手柄和盖子上搪瓷涂得不均匀，露出一点点铁的本色。

    到了农村的第二天，我就去了修水库工地，吃住都在那边。我带上那只搪口杯，真是一杯多用：起床后用于刷牙，早饭时用它盛粥，中饭晚饭盛冬瓜汤，平时，则用它来盛开水。怕杯体和盖子“骨肉分离”，我找来一根麻线，一端系住杯盖，一端系在杯柄上。此后的十多年农村生活，这只杯子用场特别大。有了孩子后，多了一些摔摔碰碰，所以等到我考上大学离开农村时，它已有多处搪瓷脱落，可谓伤痕累累了。

    几十年生活变迁，物质条件越来越好。慢慢地，就想着买点二等品甚至一等品，货比货，到底不一样。比如同是一双袜子，拿一等品和等外品一比较，单是手感就差别甚大！又如一等品的瓷碗，薄薄的坯胎，晶莹的釉质，敲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再看那等外品，不但碗壁粗厚，釉色暗淡，连形状都不是正圆的呢！真是“一分铜钿一分货”啊！于是，在经济许可的情况下，我买东西，总是尽量选二等品一等品，等外品不知不觉间就被冷落了。   有一年，我在外地买了几罐茶叶，罐上标注着“特级绿茶”。我不爱喝茶，也不懂茶。这次想送给好朋友，心想要买好一点。一看是“特级”，就放心了，心里想它应该比一级二级更好些。买回家后，一内行人细看包装，就说那茶不会太好。他打开茶罐倒出茶叶，发现居然都是劣质货！我傻眼了——它不是“特级”吗？朋友笑着说，你没注意到啊，现在买到的所有商品是“特级”，谁家产品还标注“一等品”“二等品”或“等外品”呢？

    我稍加留意发现，现在确实看不到等外品了，而“一等品”“二等品”也很是少见。这不，两月前有人送我一箱桃子，箱子上明确标着“特级奉化水蜜桃”，可是打开来一吃，完全不是奉化水蜜桃的味道，况且六月份，奉化水蜜桃还没成熟呢！

    今天，这只伤痕累累的搪口杯出现在我面前，又引起了我对“等外品”的怀念。我倒并不是怀念那只配用“等外品”的贫穷岁月，而是呼唤连“等外品”也会明确标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