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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8月2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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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官城的现代花重

——读龚学敏诗集《四川在上》

    方其军            

    常常,读者对一些优秀诗人的作品熟悉后,能判断某一个未署名的作品出自谁的手笔。我喜欢以此自我娱乐地预估哪位优秀诗人能进入文学史。文学探索形成的基因式特征,对于一位诗人的创作成就与文本影响,有着关键性作用。这种特征与符号,像灯塔,在苍茫的文学渡口呈现清晰的形象。比如,以我的阅读经验,从海子读到麦子在风中的沉重,从骆一禾读到神谕般高亢肃穆的秋日歌吟,从欧阳江河读到一秒千年的时空倒错,从多多读到雄浑的“思绪泥石流”……若他们的哪一首匿名诗作摆在我面前,我想,我可对号入座逐一标注姓名。

    我觉得,生长于巴蜀大地的龚学敏亦是一位特征鲜明的诗人。读他的诗作,我仿佛穿行于某处雨林或石板路,脚掌时常硌着四川人文的一块块骨头。四川是出李白、苏东坡的地方,其诗歌的唐宋遗风是浸润在泥土里的。龚学敏的诗集《四川在上》是一份私家的“四川文化地图”,当我阅读时,像苍鹰巡视巴蜀时空,看见龚学敏的诗行接通现实与唐宋、紧贴河床的潜流与航船犁开的波浪,以及迎接其生命的九寨沟与整个世界。如果在成都,我会随诗行走走黄忠路、科甲巷,去喝一杯莫舍咖啡,在悦来茶园看川剧。

    诗集《四川在上》分成21个篇章,各篇章以四川的各地市命名。第一篇章“成都”,收有14首诗,第一首诗《黄忠路》的起句是这样的:“车载台的三国,像街上拖着的大刀/把游客逼进街名线装的破损处”。我曾看过一部电影,想不起片名,记得所述的环境是多维度的,在不同维度生活着不同的物种,人类在平常维度戴上特殊眼镜后,可以看见、进入另一个维度,不同维度的人可以形成联系和打斗。有时我觉得,诗歌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眼镜”,借助它可穿越于不同的时空维度,满足读者一定的知晓欲,参与犹如盗梦的审美体验。那“街名线装的破损处”,似是一个修辞的虫洞,试图揭晓某些沉默的细节:“给三国的失效期照明”。

    诗歌,是诗人将捕获的情感形象化于纸页。在《四川在上》中,龚学敏的每一种思绪,每一份情感,都以词的血肉和句的身段惟妙惟肖呈现着。末尾一个篇章是“凉山”,收有4首诗,最后一首诗是《在西昌古鸠莫移民搬迁新村》:“从荞麦花的被子中孵出的新村/最高处的旗杆的树/向风致意,风成为辽阔的/芬芳/盛满凉山的字典。我们写出的词/有太阳晒在新被子上的鸟鸣”。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感,在这里却是可触摸的了。诗人的运思是一种冷却或采撷的过程。倒数第二首是《邛海》,起句是“铁链拴住的鱼腥味,被鸥啄破”。这“鱼腥味”居然可以被铁链拴住,可以被鸥啄破,那就是一种固态存在啊。这是诗人运用了比通感更强的“魔术”:具象呈现。

    诗集《四川在上》的题材构成有怀古幽思、会友寄意、生活速写等。例如《陈子昂读书台》《在眉山三苏祠写两茫茫》,一听就有古境生气蓬勃;《都江堰,元月二日,雪,听陈大华兄吹尺八》《在蓬溪赤城湖与吕历瘦西鸿众兄弟饮酒》,一读就有世间情义绵长;《天府广场遇雨》《梓潼七曲山大庙文昌星祖庭遇雨》,一看就有刹那触景萌念。龚学敏的大多数诗篇流淌着欢快而明亮的暖意,像阳光晒着的溪流,穿过林间、乡村与城市。然而,也有晦暗与沉痛的,比如“阿坝”篇章中的最后一首《九寨殇》:“怀孕的田野被葬礼/撒在行将死去的飞翔中……黑颈鹤用割断的唳/抹去人、酥油、房屋、月光和森林/水露出大地黑色的底牌。”可以猜想,这是诗人在九寨沟地震后作为一个乡人的哀伤与恸哭。

    年少时节,我的一个表哥在四川做汽配生意,春节回乡时,他用当时全村唯一的电话机给四川的伙伴打电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四川话。具体说了什么,我已忘了,但是那种把某个字的音拉长又往回收的调调,记忆犹新。如今我想,这种调调,可能就是李白的话,可能就是苏东坡的话,可能就是龚学敏的话。杜甫在四川生活多年,或许也沾染了四川口音,那句“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就是用四川话所吟也未可知。居于成都的龚学敏以“杜甫草堂读《绝句》”为题,对杜甫予以追念:黄鹂被草书的烟圈牵在手机上。翠柳把坛子里的酒肉泡成假寐……门一遍遍跑过水和溺亡的土话。风蔑视的纸悉数叠成了万里船。嗯,杜甫见到的花,盛开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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