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耥蛳螺为生的蛳螺船主，携妻带子，长期漂泊在水上。

这种耥蛳螺的方式，就像在耕耘河底，捕获率较高但不常见。

收集蛳螺船捕捞的蛳螺。

    桑金伟 文/摄        

    老底子宁波人哄戏小孩时总是说：“你是蛳螺船里捡来的。”当小孩吵闹或啼哭不止时，大人又吓唬说：“把你还给蛳螺船！”

    这至少意味着两点：当年蛳螺船经常出没于乡间的河道上；蛳螺船上的生活够艰苦的。

    老百姓常说，蛳螺是“穷人的‘鲜下饭’”，美味而廉价，每颗都是“罐头品”。宁波人爱吃蛳螺是出了名的，这从宁波老话“三十年夜下饭多，还差一碗割蛳螺”中便可以看出。

    除了徒手“摸蛳螺”外，专门耥蛳螺有三种方式：一是用长杆平口耥网，站在岸上或直接下水耥蛳螺；二是驾一叶小舟，右操长杆耥耙，左擎箕斗，把蛳螺耙入箕斗，这已经是准专业的耥法了，但每次出去一般不超过半天，适于附近作业；三是配置一艘中型木船及专业耥耙工具，携妻带子，长期漂泊，以耥蛳螺为生，这就是本文所说的蛳螺船。

    第一种方式往往是自耥自食的。操第二种方式的人是目前菜场上蛳螺的主要供应者。在慈溪，现今这类耥蛳螺人较集中的地方是宗汉、高王一带，在相应的季节里每天提供蛳螺越千斤。第三种方式即蛳螺船，如今几乎销声匿迹。

    2005年8月，我应鄞州文化馆之邀去集士港一带采风，与一队正在作业的蛳螺船不期而遇。儿时的场景终于再现，于是赶紧拍摄。

    早年，在宁绍平原密布的河网里，有很多蛳螺船。而在慈溪县城浒山的护城河之东北隅，有一处蛳螺船聚集地，小地名叫“沈府巷”。岸边搭建着小屋，河上停泊着蛳螺船，就像蛳螺密密地寄附在大埠头下一样。我读初中时，学校就在现今的陈之佛纪念馆馆址，我常常会有意识地择路途经沈府巷的东北小角落，只见屋边路旁堆满蛳螺壳和黄蚬壳。这是蛳螺和黄蚬水煮出肉后所留下的贝壳，它们可烧制成石灰，故舍不得丢弃。

    说是蛳螺船，其实捕捞的不只是蛳螺，还有黄蚬及河蚌，偶尔也有小鱼小虾。黄蚬也称河蚬，外壳呈黄绿色，肉质比蛳螺更鲜嫩。慈溪人通称焯出的蛳螺肉、黄蚬肉叫“蚬肉”，不过这个“肉”在方言里变了音，与宁波话的“绒”相近，“蚬肉”念成了“蚬绒”，进而成了“鲜绒”。的确“蚬绒”很鲜，“蚬绒”炒萝卜丝、“蚬绒”炒韭菜、“蚬绒”滚糟，是很不错的家乡菜，我至今还怪想念的。

    沈府巷早在10多年前已成了天九街商贸住宅区，“蛳螺船们”的遗老遗少哪里去找？在热心人的提示下，我总算找到了当年沈府巷的蛳螺船主周金岳。

    今年84岁的周金岳，11岁就成了蛳螺船上的帮工，18岁那年开始有了自己的蛳螺船。22岁与另一艘蛳螺船主的闺女陈婉娣结婚，从此开始了男耥女拣的蛳螺船生涯。他们有4个子女，先后在蛳螺船上成长，到上学年龄时才离开蛳螺船。他们每次外出作业的时间是1个月左右，东游西荡，随路将蛳螺出手，有时也上岸去市场直接零售。

    蛳螺船生活之艰辛不言而喻，光在宽仅1米有余、长不足7米的船上长久生活和劳作，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风里来浪里去，严冬酷暑总与湿漉漉滑溜溜的蛳螺为伴，能经受得起更是不易。

    周金岳介绍，早年间沈府巷一带的蛳螺船有20多艘，其中近半数来自绍兴，金姓、卢姓的船主往往就是绍兴人，陈姓、周姓的是浒山本地人。

    说到蛳螺船户，让我联想到分布在两广、福建沿海一带的“疍户”，漂泊在富春江、新安江、兰江上的“九姓渔户”和散居在绍兴、宁波一带的“堕民”。

    周金岳是家乡坚持到最后的蛳螺船户，消失的年份是2000年。照此算来，他耥了60多年的蛳螺。没有了蛳螺船后，周金岳的营生仍与蛳螺有关。他从沈府巷拆迁到浒山城郊的石桥头村后，利用自己的“蛳螺缘”，在家里搞起了蛳螺批发。傍晚，宗汉、高王一带“耥手”载着蛳螺会集到周金岳家，晚上他按预订数量将这些蛳螺一一分装，翌日凌晨零售商便上他家来取货。80岁的老伴依然忙前忙后，一对老夫妻健朗而有奔头。

    周金岳说，绍兴人称黄蚬叫“斧头蚬”，目前市面上出售的黄蚬大多是从江苏、安徽的湖泊里捕来的。他说，浒山菜市的西大门附近有家蛳螺摊位，每天会有黄蚬出售。

    按照他的指点，次日一早我去了浒山菜市，蛳螺摊摊主边割蛳螺边揽客，说：真巧，今天的20多斤黄蚬刚被一个买主全端走了，你还是明天再来吧！我问现在还有“蚬绒”卖吗？她答“蚬绒”早就不作兴了，因为现代人更注重菜品的清洁度。看来，要吃“蚬绒”炒萝卜丝，只有自己动手了。

    浒山菜市上的黄蚬6元每斤，蛳螺四五元每斤。蛳螺依然是“穷人的荤鲜”。宁波老话说：“三天不吃鲜，蛳螺带壳咽。”宁波人离不开海鲜，而日日海鲜太贵，就用蛳螺代替吧。

    当谈到耥蛳螺人的前景时，周金岳老人说：“五水共治”后，河水干净了不少，蛳螺又多起来了，而对水质要求较高的黄蚬，说不定以后也会在本地重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