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伎乐铜屋

春秋螭纹青铜提梁盉

江南生活美学展

    顾 玮 吴央央        

    主讲人名片

    蔡琴，浙江省博物馆副馆长、研究馆员，中国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专委会副主任委员兼秘书长，国家文物局专家库专家。长期从事博物馆学和女性文物研究，承担国家、省级多个课题，著有《博物馆新视域》《浙江博物馆历史研究》等。是《华美致美——中国外销丝绸》《江南生活美学》等展览策展人。主持实施的《越地长歌》《锦程》获“全国博物馆陈列展览十大精品奖”。同时也是浙江著名的散文作家，出版散文集《女人是天生的收藏家》。

    “九雅”是江南生活美学的集中体现

    江南既是一个地理概念，也是一个文化概念。浙江是吴越文化的发源地，至南宋，社会稳定，商贸昌盛，无论世家大族还是市井百姓，孜孜不懈于追求美好的生活，他们从建筑、家具、生活用品、衣饰、饮食中提炼出高雅的品位，并将其体现在文学、书画等作品中。浙江省博物馆副馆长蔡琴认为，这种清丽风雅的审美品位，集中展现在“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香”中，并由此创造出丰富的物质与非物质文化，亦成为精致典雅的江南生活美学的代表。

    江南生活美学里的第一个元素是“琴”。浙地有许多与琴相关的文物，如“春秋伎乐铜屋”出土于绍兴，只见六个小人，各自拿着乐器，有的弹琴，有的吹奏，罕见地组成了一个乐队的形式，体现了古代浙江人对精神生活的向往。浙江博物馆所藏的唐代“彩凤鸣岐”古琴至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由著名制琴人雷威所制，工艺特别好。清代严湛的《赏音图》同样由浙江省博物馆收藏，画面中，有个老先生手捻胡须，对面坐了一位抚琴的女子。

    蔡琴说：“琴这个物质载体包含了很多内容。我自己就会联想到《高山流水》的曲子，因此，琴也意味着心与心的交流。在当今社会，国家与国家、社团与社团、人与人之间，同样渴望沟通交流。”

    蔡琴介绍，现在的琴是七弦，最早是五弦。琴的构造具有象征意义，五弦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象征君、臣、民、事、物。后来周文王、周武王增加文、武二弦，象征君臣之合恩。琴表达了中国人的哲学观念。

    第二个元素是“棋”。下棋的时候人们会说“走一步看三步”，这同样可以用来形容人的格局，因此，棋跟中国人的人生观是连在一起的，我们会用棋的很多象征意义来表达生活智慧。《海昌陈子仙先生弈谱》是浙江省博物馆收藏的一份棋谱。蔡琴说，棋发展到一定阶段，人们虽然可以从谱中学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但棋局是千变万化的，其中蕴含着春秋变化、阴阳转换。

    “琴棋”之外，江南生活美学里的重要元素自然是“书画”。无论是国画还是书法，都是古人表情达意的重要手段。比如元代的《吴兴赋》是著名湖州书法家赵孟頫所写，湖州在13世纪被称为“东方的佛罗伦萨”，赋中描述的就是典型的写意江南。

    第五个元素是“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历代描写江南的诗句不胜枚举。

    第六个元素是“酒”。“醉酒当歌，人生几何”，文人常常用酒来表达自己的惆怅、烦恼、壮志不得酬。在浙江省博物馆展出的春秋螭纹青铜提梁盉，距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盉是当时的一种酒具。义乌出土的宋代窖藏酒盏，下面有一个酒台，酒盏放在台上，增加了喝酒时的仪式感。酒盏上还刻了很多老翁的形象，有的倚瓮吹箫，有的抱瓮醉眠，有的披衣袒腹、背倚酒坛。这些出土的酒具反映了当时人们追求的一种生活状态。

    浙江省博物馆藏有一幅清代的画，画的是兰亭曲水流觞的故事。每年农历三月初三，王羲之等文人雅集，酒杯顺着溪水漂流，漂到谁的面前，谁就拿起来喝一杯。这种颇具仪式感的活动同样体现了古人对精神文化的追求。

    第七个元素是“花”。南宋龙泉窑青瓷凤耳瓶就是用来供养香花的。

    第八个元素是“茶”。浙江的茶文化历史悠久，湖州博物馆收藏的东汉青瓷罍是放茶叶的，罍的肩部有个隶书的“茶”字。蔡琴说：“这表明至少在东汉的时候，浙江人喝茶已经非常讲究了，有专门放茶叶的罐。”此外，上林湖越窑出土的唐代青瓷荷叶带托茶盏，荷叶为托，惟妙惟肖。

    而浙江省图书馆最著名的藏品是陆羽的《茶经》。《茶经》共30卷，分别阐述了茶之源、茶之具、茶之造、茶之器、茶之煮、茶之饮、茶之事、茶之出、茶之略、茶之图等，是中国古代最完备的一本茶书，历代茶书皆本于此。

    清代任熊画有《煮茶图纨扇轴》，画上所题文字很有意思。他说，江南好，我肚子饿了有人给我煮饭，渴了有人煎茶。他把茶和饭放在同样的高度。

    最后一个元素是“香”。早在汉代就有了香，一开始直接来源于动植物，后来发展到线状、块状等加工过的香，还跟佛教供养联系在一起。浙江出土过西晋越窑青瓷熏、南宋錾花单孔银熏炉、唐代青瓷褐彩云纹熏炉等焚香用具。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香”在古代被称为“九雅”。它们既是物质载体，是江南文化的“符号”；也是精神载体，背后蕴含的是江南文人的品位和情趣。

    从古典精神里得到当代生活的启示

    蔡琴认为，“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香”是中国人旷怀达观、遣兴陶情的生活方式。绵延不绝的中华文化和世代相传的传统价值观，是中国人有别于他国人的文化基因和思维特性。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香”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活美学，在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人们同样需要寻找一种方式，使精神有所寄托，使艺术回归生活，或者使生活更艺术化。如何让生活不会永远局限于柴米油盐？如何让中国传统美学中的精致与典雅以艺术的形式回归当下生活，满足现代人对沟通交流的渴求？“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香”成为不二选择。

    浙江省博物馆曾经做过一个展览，名字就叫“江南生活美学”，在国外广受欢迎。蔡琴介绍，他们把“九雅”拼成几个单元，每个单元的主题用一句诗来表达。比如“一枝红艳露凝香”，讲的是插花；“此曲只应天上有”，说的是弹琴；“忘忧清乐在枰棋”，道的是下棋；茶和酒合并，“人间有味是清欢”，都是关于味道……蔡琴说，在展品的选择上，他们特别注重当代作品。当代艺术家和手工艺匠人带着好奇心和探索欲，从古典出发，通过记录“江南生活美学”的时代变化，表达内心情感。这些展品代表着变化，一种是时代风格的变化，一种是生活方式的变化，它们不是复制，而是重塑。

    “我们现在收藏、保护文物，是为了什么？并不是要回到古代社会，而是让我们从古典精神里得到当代生活的启示。”蔡琴说，对不是专门进行文物研究的人来说，能够对文化有起码的尊重和体验，能够从中汲取自己心灵所需要的养分就行了。

    “江南生活美学”开幕式上的“封茶”仪式、书法秀和开放式酒具讲座，为观众提供了全新的体验。蔡琴说，“即便如此，也必须认识到观众可以带来多层次的解读，博物馆与观众的关系是相互和多边的，观众既是展览信息的接受者，也是展览信息的制造者。”在与历史的交融中，感受传承与创新。“江南生活美学”的实践吸引了不同年龄、族群的人们。

    “江南生活美学”在俄罗斯结束展览时，蔡琴借用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文化参赞、莫斯科中国文化中心主任龚佳佳的一句话说，“感谢中国古代的士大夫们，是他们构建了系统的美学原则，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教会我们如何在平凡的生活中发现美，在琐碎的事务中发现闪光点。培养人们对于优雅的敏感之心，让生活变得诗意纵横。”

    （讲演内容来自天一阁书院·国学堂，有删节）

    天一阁博物馆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