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想要成为知识分子,首先他得知道此时此刻站在哪里?我现在就知道我有可能成为知识分子,因为今晚,我站在离天一阁几百米开外的地方,站在天一阁的阴影中。” 10月18日晚,在南苑饭店国际会议中心,茅盾文学奖新得主、长篇小说《应物兄》的作者李洱以这样一句幽默的话,勾连起宁波与演讲主题的关联。 在阐述“阅读,可以让每个人成为知识分子”这个主题前,李洱评述了三个与宁波有关的读书人,第一个当然是天一阁的范钦。 “我第一次来宁波的时候,就是直奔天一阁,无论对天一阁做出怎样的描述,都不过分。”李洱说,他把天一阁看成东方文化的博物馆——没有天一阁就没有后来的《四库全书》,而《四库全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没有天一阁,就没有文化意义上的宁波,说这个话,宁波人不会有强烈的怀疑。因为,400多年来,天一阁在历史的风雨飘摇中巍然屹立。它不朽的历史,使它成为中国知识分子以个人的方式参与并保护传统文明的象征。“在我看来,以个人方式和家庭方式参与和保护我们的传统文化,它的意义会倍增;在我看来,这也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个使命。” 李洱说的第二个读书人是方孝孺。明初,朱棣北伐之际,手下人说,南京城攻下之时,谁都可以杀,唯有方孝孺不可杀。因为杀了方孝孺,天下的读书“种子”就绝了。但最后,硬气而决不妥协的方孝孺还是被杀了,而且是被“诛了十族”。 李洱说,从方孝孺的绝命诗来看,不难发现,这是中国历史上屈原的“天问”在明初的回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就气节而言,中国做得最好的知识分子就是宁波人方孝孺。 李洱说起的第三个与宁波有关的读书人是王安石,他在鄞县做过县令,并由此踏上了变法的征程。李洱说,最近出现一个热词,在很多场合被人们使用,那就是“赓续”。这个词最早就出自王安石的《周礼义序》中。 李洱说,现在我们所说的“赓续文明”,其中一个意思就是变革。传统文明之所以能赓续下去,是因为变法,是因为变化。“传统”这个词,一般人把它视作名词,实际上,传统是一个动词。传什么?传道统。新的文明不断加入,传统才是活的,才能传承下去。 如何通过阅读,成为一个知识分子?在李洱去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应物兄》中,有许多不同代际、不同知识背景、来自不同学科的现代知识分子的身影。有人统计,李洱在这部小说里写到的有名有姓的知识分子有70多位,其中有很多是科学家。 李洱说,与人文学科的知识分子相比,自然科学家中有许多人,看问题的思维非常单纯。“如果前者是对世界充满怀疑而抽身离去,那么后者,则是走入了自己的世界。”他还表示,现实语境和历史语境的不同,使得中国的知识分子和西方的知识分子之间有着很大差异,其中最大的差异就是家国情怀。 “儒家文化最核心的观念就是仁爱、仁义道德,仁义礼智信,排在第一的是‘仁’。‘仁’字从字源上来看,人旁边是两横,说的并不是一个人。”李洱表示,儒家文化从它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开始,就强调跟别人的合作,强调个人和世界、和他者,亲密地待在一起。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中国知识分子最讲究的就是合作。 李洱表示,阅读其实也是一种合作,因为阅读的过程就是参与对话。“我是写小说的,现代小说的最重要特征或者说与古代小说最大的区别,在于它是对话主义的产物。现代小说都讲求对话,讲求与读者的合作。”他认为,以前的小说或许只是作者抒发自己的情感,记载一段特殊的经历,发表对世界的看法,并不要求影响读者。而现代小说,最大的特征就是要求和读者合作。如果一本书没有人看,就意味着这本书里面的很多空间没有被打开。“现代小说就是绵绵不尽打开一个又一个空间的过程,小说必须被阅读才有意义。” “当你从小说这个世界中抽身离去的时候,实际上已带着自己的很多思考、感喟,也可能是伤感。你带着很多知识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并且舍身投入,在这个时候,你其实已经与那些伟大的人物,比如王安石、方孝孺、范钦等在一起了——这个时候,你已经变成了一个知识分子。”李洱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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