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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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2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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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非过客

    大 漠            

    自从学习书法后,便开始对各种碑文感兴趣,国庆假日,动了去西安碑林博物馆的念头,但看到朋友圈里西安高速拥堵状,途中打起了退堂鼓。有朋友提议,不妨改道去千唐志斋,虽说碑林不多,但多唐代墓志,不比西安碑林逊色。于是改弦易辙,驱车直奔。

    千唐志斋博物馆在河南洛阳新安县铁门镇,为中国唯一的墓志铭博物馆。千唐志斋为辛亥革命元老、爱国民主人士张钫所建,收集有3000多方墓志,以西晋、北魏以来历代墓志石刻而闻名,其中唐志1194方。章炳麟曾用古篆为之题额,并有跋语曰:“新安张伯英,得唐人墓志千片,因以名斋,属章炳麟书之。”斋名由来盖缘于此。

    这些墓志是怎么来的?洛阳号称十三朝古都,历来人文荟萃,商贾云集。城北邙山,东西绵亘,地势高爽,乃“风水宝地”,故有“生在苏杭,死葬北邙”之说。至唐代,已是“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也正因此,洛阳一带盗墓成风,至民国时期,已是“十墓九空”。盗墓者主要劫取殉葬品,笨重的志石则无人问津。清朝末年修建陇海铁路取线邙山,掘出大量志石,很多被随意丢弃,直到后来被张钫收集。同行的朋友颇有文史研究,一路介绍。

    关于收集墓志还有一段故事。据悉,斋主张钫酷爱金石书画,与于右任、章炳麟、康有为过从甚密。在他们的影响下,20世纪30年代初,张钫开始搜集墓志石刻。当时,他还跟于右任有个约定,凡“魏志”皆归于氏,“唐志”皆属张门。于右任将“魏志”集中于陕西三原,而“唐志”则由张钫运至家乡铁门镇。后张钫辟地建斋,将收集的墓志铭嵌镶在十五窟窑洞、三大天井及一大走廊的里外墙壁上,于是便有了千唐志斋。而运往陕西的“魏志”,后来则进了西安碑林博物馆或陕西省博物馆。

    千唐志斋虽说是国家4A旅游景区,但外面热闹非凡的节日气氛似乎与它无关,院落里只有三二游人。也许是我们去得早,不见人头攒动的拥堵,更没有嘈杂鼎沸的喧闹,周遭显得十分清静、肃穆。因为庭院大部分在改造,只开放了洞窟部分供游人参观,据悉这部分也是节前几天才刚刚开放,心中不免窃喜。

    进得大门,院落中间便是三间石砌平屋,墙上爬满了葱郁的藤蔓,肆意攀爬的藤蔓几乎覆盖了石屋,连两旁的窗子也被遮掩,唯露出中间的大门。门两旁有一副石刻楹联,黑墨的底色衬着“丸泥欲封紫气犹存关令尹 凿坏可乐霸亭谁识故将军”的字样,门楣上方为“听香读画之室”,落款为“癸亥九月 南海康有为”。据悉,这是康有为游陕过豫,被张钫邀至家中,谈书论画、赋诗抒怀留下的笔墨,包括后面窑洞上的“蛰庐”二字。而石屋两边石刻的“谁非过客 花是主人”八个古拙大字,尽带禅意,耐人寻味,发人深思。

    据悉,石屋为千唐志斋主人张钫生前的书房,1918年建成,已历经百年风雨。朱红的大门紧锁着,不对游人开放。通过仅露的玻璃窗一角张望,但见屋子里面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书画桌,桌上有笔墨纸砚,旁边几把椅子,显得有些空荡。想当年那些名流雅士、达官显贵频频到访,在这里纵论世事、谈笑风生,而今已成烟云;平铺的宣纸、搁置的蘸笔、干涸的沉墨,停格在历史的瞬间,印证着“谁非过客”的预言。

    谁非过客。唯有一方方青石铭刻的墓志,被时光掩埋了几百年、上千年,沉积为一部无声的巨著,展示在世人面前。这里有王公将相、士卿大夫、宫娥才女,一方方墓志,记录着一个个人生故事、家族兴衰、时代变迁——唐宰相李德裕自己亲撰的墓志背后,述说着长达40年的“牛李党争”;隋唐名将屈突通墓志的字里行间,仿佛是兵戎相见,战马嘶鸣;唐武则天名臣狄仁杰撰文书丹的相州刺史袁公瑜墓志,让我们得以窥见武周女皇时期的政治和文化……伫立在墓志前,屏息凝神,阅读着斑驳的字迹,轻轻移动着脚步,生怕惊动先人的灵魂;不敢伸手触摸上面的文字,唯恐触碰到先人的脉动。轻轻地走过,走过一方又一方墓志,走过西晋北魏,走过武周李唐,走过宋元明清,走过那个朝代的朝廷宫阙、市井阡陌……

    第十五窑洞专门用来贮藏书画石刻。据悉斋主张钫在收集墓志同时,兼收碑刻、石雕,又将其平生所获名人书画,命工刻石,同存斋内,以供欣赏。这里有宋米芾的笔墨,明王铎“柳条”“柳花”诗行草,清郑板桥的风雨阴晴四屏竹画,民国章炳麟的楹联,等等。在十一窑洞,还有明代董其昌的《典论论文》长卷,元赵孟頫书丹的宣武将军珊竹公神道碑,而章炳麟撰文、于右任书丹、吴昌硕篆盖的张钫之父张子温的墓志铭,则汇集了“近代三绝”。然斯人已逝,只留下那些书画石刻供后人欣赏了。

    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珍贵的墓志、精美的书画,皆为石刻;那么,刻石的能工巧匠又是谁人?岁月留下他们的名字了吗?

    是啊,谁非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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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