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生 颂诗难写。难写是因为颂诗多应景,很难做到“情发乎中而形于外”,所谓“穷愁易写,欢乐难工”,即是此理。但凡事总有例外,譬如宁海诗人阿门,写颂诗恰是他的长处。最近,他的第七部个人诗集《颂歌再起》由宁波出版社出版,其诗多有辩证法。 俗与雅并存。诗人多忌俗,阿门偏不。在阿门笔下,俗非但能入诗,还能俗出雅的气象、雅的境界,此是阿门与众不同处。且看《天河》一诗:“当满目的青山渐渐黄熟时/我握一把鸟鸣来看你”“水是经典的水/贴身而过/藏于水库/仿佛诗路藏好足迹/随手一捞/片片是大唐的月色和菊香”……每一句都很雅。天河不是天河,在诗人的眼里是可亲可爱又活色生香的雅人儿。 末了,笔锋一转:“当满山的红叶翩然如蝶时/我与水私通携一池情缘回家”。“私通”一词不但俗,且是大俗,而阿门却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将其入了诗。诗人以此表达天河水澄澈、柔弱、缠绵的特性,以及对其的喜爱、迷恋,措辞之大胆,不能不令人佩服。正是这份大胆,让俗别具一格,反成了雅。 《天河》很自然地让我联想到湖畔诗人应修人的《妹妹你是水》:“妹妹你是水/你是清溪里的水/无愁地镇日流/率真地长是笑/自然地引我忘了归路了/妹妹你是水/你是温泉里的水/我底心儿他尽是爱游泳/我想捞回来/烫得我手心痛……”应诗人是一雅到底,阿门则雅俗兼有、俗里见雅,感情一样炽热,表达更加直白。 轻与重对比。生命有不可承受之轻,也有不可承受之重。在诗里,轻或重,不仅仅是节奏,是技巧,还是态度。 在《宁海湾》一诗中,一通热烈抒情后,阿门这样写道:“我离去之后/你要学会慢慢平息/你拥有佛教的蓝/温柔的沙子/和勇敢的船”。文字如倾如诉,仿佛情思满满,仿佛情话绵绵。 蓝,冠之以佛教;沙子,饰之以温柔,都是言其祥和宁静,此其轻。唯船是勇敢的,是柔中有刚,是阴中有阳,此其重。船是建设的,是生产的,是劈波斩浪的。如果蓝和沙子负责“逸”,船负责的就是“劳”。 举重若轻是技艺,举轻若重更是态度。且看《走近大师》:“静如磐石/您比岩石还重/一根拐杖/一根肋骨/扶您的名气大过宁海”。拐杖和肋骨都是轻的,它们的意义指向是一致的,就是“扶”,而其所承受的分量是极重的,是一座县城的名气。轻与重的强烈反差,传递出的是诗人对一代国画大师潘天寿由衷的敬仰,以及作为同乡人深深的自豪。 无此轻,则无此重;无此重,则轻又失去了意义。 虚与实相生。诗人是写实家,也是理想家,理想家的一大特性就是有极丰富的想象力。譬如阿门在《水立方》中写道:“水的一次方是池塘/水的二次方是河流/水的三次方则是大海……把水立起来/把大海搬进首都/把太阳当作金牌颁奖/8月8日的中国/赢得了世界海潮般的掌声”。除了金牌和掌声是写实,其他皆虚。这虚的部分是诗人的想象,也是诗人观察世界、理解世界的方式。也只有诗人,才会对水立方进行这样独特的解读。所有虚的铺垫和层级式的递进,最终是为了衬托“海潮般”实的掌声,以至于从金牌的颜色联想到太阳的光辉,让一场奥运盛典带给国人的骄傲,有了最荣耀的表达。 又如他写油菜花:“而去年春天的哨子一吹响/三月就把她搬到桑洲的梯田/开得旁若无人/把伟大的嫩黄铺展在大地之上……每一朵花都黄得要死/每一朵花都抱着另一朵花/争先恐后地……”这篇《桑洲偶感》中既有虚实,也有动静。动是虚,静是实。油菜花开,本是静的,但在诗人看来,那是在春天的哨子声中,被三月铺展在大地上的,层层叠叠的花是一朵“抱”着一朵的,争先恐后的……眼前景和意中象,不分彼此,不知西东。仿佛空中之音,相中之色,制造出童话般的幻觉效果,此可谓“门氏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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