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立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音乐启蒙来自那些街机游戏。

    那个年代父母给的零花钱只有几块。路边的油炸食品、小店里的赛车与悠悠球都是不错的选择，但我把为数不多的零花钱贡献给了街机厅的老板，一块钱换两个铜板。

    进街机厅是一件高风险的事，一旦被发现就会写无数份的检讨，会背负上坏孩子的名声。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但能玩上这些游戏，就是高回报。举个例子吧，《拳皇》——这款格斗游戏就像是在和平年代的古惑仔抢地盘，谁能在厅里对战中不断获胜，谁就能成为小区的话事人。我并不强，也不想变强，但它的音乐令我着迷。当你选完3个人物，在沙滩与敌人决斗时，背景音乐是轻松的、慵懒的，一个个悠闲的音符穿过耳朵进入我的血脉，仿佛真的去了夏威夷，我正躺在沙滩椅上享受着阳光。有时候在都市里决斗，播放的音乐时而摇滚时而立体、动感，听到音乐像线条一样，勾勒出一幢幢摩天大楼。有时候战斗地点随机到了寺庙，背景音乐就是一个一个长长的单音，间杂着一些鼓声、钟声、诵经声……

    但“好景”不长，我家小区附近的街机厅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陆陆续续其他小区的街机厅也消失了，我甚至还藏了几枚铜板没有用完。熟悉的东西突然消失，没有告别，留下了遗憾。不过这些街机游戏，已经勾起了我对音乐的渴望。

    放学后没有街机厅这个去处了，只能回家看电视。那时候有个点播台，24小时都在播放MV和动画片。每次结束一部作品后，要么邀请你打电话过去继续点播，要么让你发短信测测星座、运势之类。那时候拥有一部小灵通是奢望，家里的电话一打，准被父母发现，我只能看别人点播。有人点播《十年》，底下的字条是“XXX对不起”；有人点播《约定》，底下的字条就是“XXX我爱你”。我还记得有首歌大家点得很多——周杰伦的《晴天》，虽然不明白讲了个什么故事，但MV里满地的小黄花真的很美。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不懂里面的歌词，也不懂“爱情”“错过”“一辈子”这些字眼意味着什么。我最期待的是“早睡早起，让我们做运动”的《健康歌》，因为当播出这首歌的时候，下面的字条都是“祝XXX天天快乐，身体棒棒”等最简单的祝福，而我期待有一天我的名字会出现在上面。不过，没有。

    家里有了第一台电脑后，我接触到更多的游戏了，那时候爆款游戏是《梦幻西游》。当你从江南野外踏入长安城的那一刻，一串清脆的笛声配上悠扬的古筝声、箫声，与偶尔穿插的几下锣声，一下子就把你带入了“大唐盛世”。我坐在电脑前就能听尽“万户捣衣声”，看遍“长安花”。诸如此类的场景音乐数不胜数，让我对玩游戏这件事愈发心向往之，直到我的视力降到了4.9，才被迫和父母签订了各种条约。

    录音机是在搬家的时候找出来的，同时找到的还有我母亲用过的磁带。据她说，以前工作的时候每周都会去买邓丽君、王菲、张学友等人的磁带。说真的，第一次听到那句“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的时候，我被融化了，听多了点歌台的《月亮之上》以后，从没想过音乐能够如此柔软。那段时间我最爱拨弄录音机，不光听完了我妈喜欢的音乐，还听完了《一千零一夜》和《鲁滨逊漂流记》等经典名著。听经典老歌没有对我的生活产生一丝变化，但听名著可以。每学期的语文教科书里都会有那些童话故事或者名著作为片段，而我就成了那个不用提前预习甚至还能在老师提问题时进行抢答的学生。但语文成绩并没有因此而提高，我还是只能写写“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的滥调，而内心已十分骄傲，因为我第一次做到了老师口中玩与学的结合。

    与音乐的奇妙缘分并没有让我走上XX乐器十级的道路。我在小学期间学了两年电子琴、两年横笛，最后成了一名学校里的小号手。每周一的升旗仪式是我最自豪的时刻，站在司令台边，与其他号手、鼓手们一起演奏国歌。物理学上说，军队在过桥时如果走得齐，会引发巨大的共振，蕴含使桥面崩塌的能量，我觉得有道理。当我们奏响国歌前奏的那一瞬间，产生的共振让整个操场的学生站得笔直，大家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一面神圣的五星红旗。

    “喜欢”这个情愫随着年龄增长的同时，不断具象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一位闪闪发光的女同学。“喜欢”会让人浮想联翩，我能把“自己、她、身边的所有事”联系在一起。在那个时期，我逐渐理解了一些歌词的意思。如果用一句歌词来形容，那就是孙燕姿的《遇见》，“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幻想着能与她一起放学、一起聊天。我想一定会发生许多快乐的事，尽管我始终没有鼓起勇气。

    在网上听到五月天的《知足》，第一句歌词就把我抓住了：“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她就是彩虹，而我只是她数不清的“隔壁班的普通男生”之一，我似乎确实不该对她产生一丝幻想。任贤齐是那个年代的霸主，在哪都能听到他的《心太软》，这歌已经火了好几年了。其中最后一句歌词是“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在我暗恋她以后，我总觉得这句话就是对我说的。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我的初恋就随着这些歌词不断滚动，虽然毕业前都未与她搭上话，但在我内心早已发生无数的故事，并且能在每个故事的场景都配上音乐。

    时代在变，不断有事物被淘汰，不会再有一毛钱一个的大饼，曾经随处可见的三轮车逐渐被更快的出租车所取代，但音乐不会。从街机音乐带给我快乐开始，一直到现在，我已逐渐听懂了那些老歌里的故事。偶尔在超市，听到《晴天》，我总会想起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