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佐明 西塘河边,有一个地名叫泽民,中山西路和环城西路在此十字交叉,西北侧是绿树掩映的天一家园住宅区。每次散步路过此地,都会勾起我对一棵树的深深记忆。 许多年前,这里有一条南北走向的石古弄,小巷南临西塘河,巷内石板小径蜿蜒向北与小河相交处,矗立着一棵千年银杏树。这树高40多米,宽大的树冠能遮蔽五六十平方米的地面,从根部到树冠那一段树干之粗,需有四五人合抱才行。树下,便是我们儿时的乐园。 春夏时节,我和小伙伴三五成群,常在树下竖蜻蜓翻顶倒摔跤斗勇,窜来窜去玩“官兵抲强盗”。女人们则凑在一起,竹椅坐成一个小圈子,边编织草帽边哼着曲子。深秋时,风过后落下满地金黄色的叶片,厚厚的铺着,我们或坐或躺拿些叶片把玩。那叶片长长的柄上是扇状的叶面,恍如古代微型纱扇。更有小姑娘把叶片用细线串成一环挂在脖子上,摇晃着身子迈动,模仿戏文里仕女的步子。相当长的时间里,这棵伟岸的银杏树像位慈祥的父亲,舒展着身姿庇护着我们成长。 同高大苍翠的银杏树相比,石古弄周围的民房,灰砖乌瓦墙壁斑驳,显得低矮陈旧。夏秋之时宁波常有台风光临,风雨交加中,银杏树伸展着高大宽广的躯干,仿佛守护神一般巍然挺立,呵护着这里虽清贫又安详的日子。 那银杏树,树根盘虬,树身斑疤累累,是岁月带给它的磨难。 记得有一天,嘈杂的人声把我们吸引到树下。见有数人纠集一起,带着斧锯绳索,想砍伐树木换取钱财;那伙人仗着酒劲,面孔绯红一脸凶相。附近居民闻讯出来,也不与其动手争执,只是围着七嘴八舌冷冷地说:这大树虽是我们祖上所栽,几辈子下来,早已不说是谁家所拥有;现在是属天属地属国家,啥人有胆子犯它?怕是几斧头下去,不砍在自己的大脚髈才怪呢。几句话下去,这些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有一年冬日,我们来到树下时,不由得大惊。那粗大的树身竟被人掏出一个大孔,极似人被挖空了肚腹。又奇又怕的我们,四五人竟能走进“树腔”,向上能伸手四周能无碍侧身。细细抚摸着被斧子斫过的新鲜木痕,心似刀割:它疼吗?大人过来不住地叹息:这下犯关嘞,白果树恐怕活不了了。谁这么狠心?砍去只能当柴烧呵,何苦呢? 不料第二年春天,这树依然抽出数不清绿叶,在风里摇曳身姿,像是展示其倔强的生命力和宽容的稟性。 渐渐地,我们长大,像硬了翅膀的鸟儿飞离而去,另觅他处筑巢安窝。到我们重新念想时,已不见它的踪影。 有人说,是那年城建改造中,随同旧房屋拆迁一同遭砍伐的。它的消失,至今对我是一个谜、一份痛。 遗憾中,闻知奉化大堰那边的一个村落,也有株近千年的银杏,忙驱车前去探望。有道是有比较才知高低,大堰这棵银杏虽也高大粗壮,但与我记忆中的银杏树相比,只能算是小阿弟了。石古弄那棵银杏树若能活到今天,当位列宁波地区之首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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