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杨雕刻，精美绝伦。（应敏明 供图）

黄杨嵌镶雕刻工艺。 （应敏明 供图）

    应敏明            

    清代文学家李渔赋予了黄杨木高尚的人格，“受困厄而无怨”，称其为“木中君子”。艺术家视黄杨木为雕刻良材，老百姓则视黄杨木为百毒不侵、镇恶辟邪的吉祥物。黄杨树在我国分布广泛，宁波主要产小叶黄杨。小叶黄杨因叶子像我们平常嗑的葵花籽，俗称“瓜子黄杨”。黄杨树生长极缓，有“千年矮”之说，正因为它生长缓慢，木质密度高，韧性好，色黄温润，天生宜入刀雕刻。明清以来黄杨木一直是雕刻的好材料，遗存的黄杨木作品大都是珍品。

    甬上明清家具中最有特色的一样绝技，便是黄杨嵌镶，在留存下来的甬式床、桌、椅、凳、橱、榻、几等家具中，都有黄杨嵌镶的绝佳表现。假如没有黄杨嵌镶这门技艺，明清甬式家具的贵气和文气就会失去许多姿色。明清时期，全国各地流行黄杨嵌镶工艺，除了宫廷以外，甬上最为优秀。甬上明清黄杨嵌镶又以乾隆朝最为出色，称之为“乾隆工”。晚清和民国时，甬式明清家具作为贸易商品大量出口到欧洲和日本，今天在日本遗存最多。近年来，中国传统艺术品出现回流潮，甬式黄杨嵌镶家具也不例外。甬上著名收藏家周巨乐先生有深深的甬式家具情结，这几年他从日本拍卖会上拍回许多甬式嵌镶作品，其中一些作品的艺术成就让人叹为观止。

    甬上明清黄杨嵌镶有平嵌和高嵌之分，嵌镶的板底，以红木或花梨木为多。平嵌与底板相平，高嵌的嵌镶部分则要高出底板0.1毫米左右。相对而言，高嵌难度更大，艺术性也更强。嵌镶技艺按老宁波的说法：“在板坯上起槽后嵌花纹”，实际操作却没有这么简单，需要画底稿、描图案、凿木、镶嵌、拼接、打磨、髹漆等十余道工序，十分考验工匠的功底。嵌镶的构图有“丹青图”和“古体”之说，前者以明清间的风俗画为题材，后者形同“汉画”，画风古拙，内容有吉祥长寿、文人典故、历史故事、民间传说，等等。《鄞县志》有记载：“宁波骨木镶嵌图案古拙，几同汉画，手工精绝，凑刀工致，尚不落伍。”

    我喜好明清甬式家具，也收藏有几件黄杨嵌镶的精品家具，其中有一张非常出色的乾隆晚期黄杨高嵌小凉床。这张床长2米，宽1.1米，高1.98米，包含榉木、楠木、红木、紫檀木、黄杨木五种木料，这是明清甬式家具所特有，寓意“五世其昌”。这张床形制隽永，品相完好，嵌镶构图立意源自中国传统的水墨丹青，黄杨嵌镶有明清年画中常运用的天仙送子、逸情高士、花鸟等，结子有和合对垒、贡璧等，所有嵌镶的花板和结子最重要的细节，如鸟的眼睛、对垒的棋子等，都由最高贵的紫檀木嵌镶。该床嵌镶刀法准确、精到，艺术水准很高。

    这张床出自奉化的千年古村西坞。“破四旧”时，村里的许多老物件惨遭破坏，该床因当年的主人及时在这张床的花板处涂上石膏才躲过一劫。二十年前，房子拆建，加上床涂着石膏蓬头垢面，被“跑地皮”的以几千元钱低价买走。之后，又被甬上古玩商老朱看中，以不菲的价格“请”到店里。老朱，那时才四十出头，在宁波三市旧货市场开古玩店，四方脸孔，他把此床奉若至宝，平时小心翼翼地放在店的后屋，并用绣花帘子罩住所有花板，秘不示人，藏了好几年。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古玩江湖上一直传说着这张宁波市面上顶级的黄杨高嵌凉床。我得到风声后，与老朱经过了好几个回合的讨价还价，终于将这张床买下。现在我还记得老朱将床卖给我后讲的那句话：以后你再也碰不到这样好的甬式高嵌床了。

    《茶经》云：“南方有嘉木。”每每看到这句话，我总会觉得这嘉木指的就是黄杨。当然，这只是我的臆想。所谓千年黄杨木，在历史的长河中，黄杨木一寸一寸地生长，长到甬式家具上，开出了绚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