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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1月1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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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晚晴夕照明

——读白先勇新著《八千里路云和月》

    车厘子            

    在鄞州书城的微信公众号上读到《白先勇:我和夏志清的文学因缘》一文,才知道白老师出新书了,书名《八千里路云和月》,《文学因缘》正是其中的一篇。

    从作品的绝对数量来看,白先勇不算是一个特别“高产”的作家,他有三部短篇小说集,长篇小说只有一部,散文集也只出过四五种。但白先勇的好在于内功深厚,不声不响隔个几年,总能捧出新的精品来。这“新的精品”并非一定指新近写成的文章,而更像是深埋多年的佳酿起土而出,重新拿来宴客。经过岁月的积淀,美酒可不更添馥郁嘛。《八千里路云和月》所收录的,是白先勇自2002年以来发表的一些文章,分三辑,“家国情怀”记述作者父母及那个忧患重重的时代;“记人物”记述师友之间的情谊往来;“阅读感怀”辑录了近年所撰写的书评序文等。

    首辑“家国情怀”以“八千里路云和月”为前缀语,书名亦由此而来,可见白先勇心目中的重点是在这一部分。然而读者的口味总难与作者一致,尽管白先勇在民国史写作方面有其独特的优势,但关于其父白崇禧将军的行述,其实已有上下册的大著《父亲与民国》珠玉在前,而关于其母马佩璋女士的生平,我个人觉得多年前《蓦然回首》一文中涉及的少许回忆文字便已足够感人,譬如那句“母亲一向为白马两家支柱,遽然长逝,两家人同感天崩地裂,栋毁梁摧”。话在精而不在多。

    我最感兴趣的是他记述师友情谊的文章,里边提到的人物,多是海外华人文艺界成名已久的大腕,例如《人间重晚晴》记学者李欧梵,《怀念高克毅先生》记翻译家高克毅(乔治高),《走过光阴,归于平淡》记画家奚淞,《文学因缘》记学者夏志清,《谪仙记》记演员林青霞……白先勇同这些文艺家的交集,必然与大陆作家迥异。

    从语言风格来看,小说家白先勇和散文家白先勇是统一的,其小说的文字如何典雅精致,其散文的文字就有如何典雅精致。白先勇以小说获大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年纪轻轻就达到了小说家的巅峰高度,可是他晚年不写小说了,而以写回忆录性质的散文为主。因此,在相同语言风格的基础上,其散文又比小说多了一份过尽千帆洗尽铅华的人生阅历,味道更为醇厚。

    从感情色彩来看,白先勇的小说无不透着一种浓重的悲剧意味,带着如陈世骧评金庸《天龙八部》“无人不冤,有情皆孽”般的悲天悯人之感。他曾分析,“中国文学的一大特色,是对历代兴亡感时伤怀的追悼,从屈原的《离骚》到杜甫的《秋兴八首》,其中所表现的人世沧桑感,正是中国文学的最高境界,也就是《三国演义》中‘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历史感,以及《红楼梦》‘好了歌’中‘古今将相今何在,一堆荒冢草没了’的无常感”。同时观照白先勇自身的性格,又可以从他过去的散文中看出来,早年他是个很“心急”的人——幼年养病时的心急,少年读书时的心急,上大学写小说时的心急,以至于赴美留学时过圣诞节看到的都是“残年急景”。而到了《八千里路云和月》,我们明显品读出了一个“衰年变法”的白先勇,年至耄耋的他,早已与人生达成和解,不再满腔感伤主义,心境转为平和柔缓、乐天知命。正如他在《人间重晚晴》文末所强调的,李义山“‘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遂成千古绝唱,但良辰美景如此无可挽回,不免悲怆……‘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到底温婉得多”。

    全书最令我称羡处,还在于白先勇与师友过往交游时的趣闻乐事,如《文学因缘》回忆夏志清先生领着他们一伙留学生去纽约的哈德逊河坐游船,“那是个初夏的晴天,哈德逊河上凉风习习,纽约风光,历历在目,夏先生那天的兴致特别高,笑话一直没有停过,热闹非凡。五十年前那幅情景,迄今栩栩如生”。又如《谪仙记》写林青霞与好友金圣华一起到北京国家大剧院观赏昆曲《牡丹亭》,“她没看过昆曲,只想试一试看第一本,哪晓得一连却看了三天,完了意犹未尽,还邀请《牡丹亭》的青年演员去吃夜宵,她一下子便被昆曲的美迷住了”。

    假使没有白先勇优美文笔的记录,我们也许无从知道中国人曾有过那么优雅的生活方式。旭日朝霞晴光满天固然是一种大美,夕阳晚霞余晖脉脉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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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