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语典故“举案齐眉”里，梁鸿妻子孟光为他准备好食物，将食案举至额前，捧到丈夫面前。这是古人分餐制的一个写照。

南唐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描绘了南唐贵族在几、案上分餐而食的场景。

宋徽宗赵佶创作的《十八学士图》中，描绘了贵族在方桌上合餐的场景，说明至少在北宋时期，贵族阶层已经出现了合餐制。

中国古代最著名的饭局鸿门宴，就是典型的分餐制（图为王宏剑布面油画《鸿门宴》）。

    自从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种种消息，牵动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陆陆续续地，各地曝出了多起因家庭聚餐引起交叉感染的事例，促使大家理性审视中国人的饮食习惯和就餐方式。

    桂晓燕            

    ■合餐制是怎么来的？

    当代中国人基本上是采取合餐制，免不了你给我夹一口菜，我给你舀一勺汤。尽管大家都知道这样很不卫生，却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如果有人表示异议，提出要用公筷公勺，常被别人认为是戴着草帽撑阳伞——多此一举。他们会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中国人向来重视家庭，讲究亲情，大家不分彼此一起吃，这才亲近嘛！再说用公筷太麻烦啦。”

    合餐制真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吗？这真是大大的误解。事实上，我们的老祖宗采取的是不折不扣的分餐制。分餐制的形成，可以上溯到原始社会。那时候生产力低下，人们胼手胝足，辛勤劳作，所得食物仍非常有限。如果大家围在一起吃，就会多寡不匀甚至发生争抢，有人就会挨饿。怎么办呢？只有采取分餐制，才能保证人人有份。

    进入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之后，生产力水平逐渐提高，食物也日益丰富。这时候，吃饭就不仅仅是填饱肚子了，而是要吃出长幼尊卑的等级来，吃出礼仪之邦的礼仪来。不同等级的人，就要享受不同的待遇：“天子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士三鼎二簋。”鼎和簋是指烹饪或盛放食物的青铜容器，也可作祭祀的礼器。

    ■古代著名饭局鸿门宴，就是典型的分餐制

    上面这些都是“钟鸣鼎食”之家。平民百姓家吃饭没有这么高的规格，不过也有规矩，要论资排辈，以老为尊，按年龄分配。所谓“六十者三豆，七十者四豆，八十者五豆，九十者六豆，以明养老也。”呵呵，当然不是说六十岁的老人只能吃三颗豆，活到九十岁才能吃六颗豆，这里的“豆”也是指一种盛食物的容器。可见分餐制也是古代等级制度在饮食方面的体现。

    中国古代最著名的饭局鸿门宴，就是典型的分餐制。司马迁在《史记·项羽本纪》中写道：“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他们可不是从四个方向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而是一人一案，相互离得远远的，中间的位置，就是后来项庄舞剑，差点要了沛公（刘邦）脑袋的场地。

    如果说，秦朝末年的这场鸿门宴是刀光剑影，惊心动魄；那么，到了五代十国时期，有一场南唐高官的家宴，则是软玉温香，悠闲风雅。但有一点与前者相同，那就是也采取了分餐制。南唐画家顾闳中创作的传世名画《韩熙载夜宴图》，生动地描绘了这一场景。高冠博带的韩熙载坐在榻上，和宾客一起，一边听琵琶演奏，一边宴饮。主人的榻前是一张较大的案几，上面放满了酒肴果品；宾客的座位前，也是一张放着酒肴果品的案几，不过小一些。

    ■从什么时候起，分餐制被合餐制取代了？

    这要从我国古人的坐姿说起。唐代以前，人们基本上是“席地而坐”，也就是在地上铺一张席子，“跪坐”在上面。“跪坐”的姿势是两膝着地，两脚背朝下，屁股坐在脚心上。看汉字“坐”的结构，不正是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土”上吗？考古中出土的汉代画像砖，上面清楚地刻画着人们席地而坐的姿态。那时候还没有发明椅子，这种席地而坐的姿势，特别适合使用托盘来放置食物。这种托盘叫做“案”，也就是“举案齐眉”的成语故事中，孟光给丈夫梁鸿端饭菜用的那种案。名闻天下的湖南马王堆西汉辛追夫人墓，曾出土大量精美绝伦的木质漆器，其中就有这种食案。从春秋战国，直至秦汉隋唐，华夏民族饮食的基本形式，就是各占一席之地，一人一案而食。

    唐朝以降，由于各民族的经济文化交流日渐频繁，受到北方游牧民族合餐制的影响，汉民族中也开始出现合餐制。尤其是“高足家具”椅子（当时叫做“胡床”或“交床”）从西域传入后，不但影响了汉民族的文化审美，更是直接改变了汉民族的饮食习俗。从此后，中国人可以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围着一张桌子吃饭，这就是合餐制的物质基础。宋代以后，合餐制日益兴盛，至明清两代完全成为主流。例如《红楼梦》中描写吃饭的场景很多，无论是贾宝玉过生日“群芳开夜宴”，还是薛宝钗赞助史湘云请大家吃螃蟹，都是热热闹闹围坐一桌一起吃。

    ■重温历史，对今天的我们有何启示？

    时至今日，我们衣食无忧，当然不必像古人那样担心吃不饱，也不是为了吃出封建礼仪长幼尊卑；但是必须吃出安全，吃出健康！合餐制虽然亲切热闹，毕竟健康隐患太大。

    除了这次给国人带来空前伤害的新冠肺炎外，诸如甲肝、伤寒、霍乱等，都能因为一起吃饭而传染；还有人们往往想不到的，胃病也能通过餐桌传染，作祟的便是幽门螺杆菌，它能通过唾液交叉感染，使人患上胃炎，甚至发展成胃癌！传染病之所以可怕，就在于它无孔不入、势如燎原的传染性。年长的读者一定还有印象，1988年上海甲肝大暴发，中招者高达30万人，震惊大江南北！直接原因是食用了被污染的启东毛蚶；然而，家人合餐交叉感染，无疑在其中推波助澜。幸好当时上海市政府连出奇招狠招，迅速将疫情扑灭，最后涉险过关。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新冠肺炎带给我们的伤痛和教训，我们必须铭刻于心。为此，建议广大读者朋友，为了自己和家人以及他人的健康，即便不一定非要像古人那样完全分餐，先从相对简单而效果不错的公筷公勺制做起吧。谨祝大家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