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厘子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一句文雅的“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成了热词，此事缘于日本汉语水平考试HSK事务局捐赠给我国湖北省高校的物资包装上印着这八个字，一时引发了无数国人的感怀。

    这句话与历史上著名的“鉴真东渡”事件大有关系。大约在1300年前，日本长屋王做了千件袈裟送给唐朝僧众，袈裟上绣着四句偈语“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鉴真法师听闻此偈，大受触动，决定东渡日本弘扬佛法，这才有了后来的六次东渡终于成功。

    休假在家，有了充裕的读书时间，再读姜建强老师研究日本文化史的代表作《山樱花与岛国魂》，读到有关日本京都的章节，很感兴趣——这是一座令日本人充满复杂感情的古都，也是鉴真法师东渡日本后传播佛教的主要阵地之一。

    “看京都满眼泪”，川端康成在为东山魁夷的画集《京洛四季》所作的序文中这样写道。日本历史学家井上清用凄凉的笔调在《日本史》一书中写道：“在你所熟悉的京都，就算看到黄昏时荒野中起飞的云雀，也会引人落泪。”这段话日本人很熟悉，讲的是使京都化为一片焦土的“应仁之乱”（1467年-1477年），这场战乱把京都城里无数宫殿、府邸，包括天龙寺和相国寺在内的所有寺院，以及大半个城市的街道，烧得面目全非。还有一个历史的巧合是，一代枭雄织田信长也死在京都的熊熊烈火中，这就是著名的“本能寺之变”。明智光秀围攻本能寺，织田信长自焚而死，结束生命前，他特意将自己心爱的茶器放到身边，一起灰飞烟灭，并留下勘破生死、大彻大悟的辞世歌：“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

    京都最有名的建筑无过于金阁寺。金阁寺本名鹿苑寺，其名源于日本战国时代著名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的法名，但因为寺内核心建筑舍利殿的外墙全是以金箔装饰，因此得到“金阁寺”的昵称。据说以金阁为中心的庭园表示极乐净土，被称作镜湖池的池塘与金阁交相辉映，成了京都代表性的风景。晴好天气，可欣赏到倒映在镜湖池中金碧辉煌的金阁和蔚蓝的天空，如同美术明信片。

    在日本人看来，金阁寺华丽、不羁、销魂夺魄，是室町时代建筑的代表作，可惜难逃付之一炬的厄运，并且，被焚毁还不止一次。“应仁之乱”中，金阁寺范围内大部分建筑物遭到焚毁，只有主体建筑舍利殿幸免。然而很不幸的是，1950年，舍利殿因为一名21岁的见习僧人林承贤放火自焚而完全烧毁，连放在殿中供奉的国宝足利义满像也一同化为灰烬。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的小说《金阁寺》与水上勉的《五番町夕雾楼》都是以此事件为背景创作的。我们现在能看到的舍利殿，则是1955年依照原样重新修建的。

    看到以上内容，也许会让读者倍感惊讶，似乎整个京都城长期处于消防安全问题严重的状态。几经劫难的京都人其实还应该庆幸，曾有一位以德报怨的中国学者为他们免去了一场灭顶之灾。日本人不能忘记，京都之所以能保住，中国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功不可没。1944年，美国空军即将轰炸日本，梁思成找到美国人，请求盟军保留京都和奈良。当时，中国的抗日战争已到后期，国仇家恨不共戴天，竟然还有中国人这样做，美国人表示不解。梁思成对他们解释，这两座城市是日本古都，有千年历史，那里的建筑是艺术的瑰宝，应该属于全人类。其后，美军对日本80座城市进行了轰炸，却独独保留了京都、奈良二城。日本古建筑权威福山敏男多年后还满怀感激地说：“梁思成先生是我们日本的大恩人，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