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时中            

    疫情期间，不能出门看景，难免对山水生发想念之心。周日，从书架上取了日本作家高村光太郎的散文集《山之四季》来读，这本书文字平实、细腻、含蓄，读来别有一番意趣。

    高村光太郎是日本著名的雕刻家和诗人，《山之四季》是他一个人在日本东北部地区岩手县山间隐居7年的时光记录。书不厚，就15篇散文，一个下午就读完了，然而留给人的余味却很长。

    在高村的笔下，山是有痕的。在开篇《山之雪》中，他并没有单纯写雪，而是写雪天的动物和雪地上的痕迹。“啄木鸟的声音很是响亮，不知疲倦似的，还带着一丝急切——简直就像客人的敲门声，让人不禁想要回应。”大雪过后，雪地上总会留下野兔、狐狸、黄鼠狼、老鼠和猫的脚印，但最有意思的是人的脚印：“无论他们穿的是胶鞋、胶底袜、还是草鞋，由于每个人走路的姿势不一样，凭足迹就能大概辨别出这是谁。”对作家来说，山中厚厚的积雪并没有把他和亲近的动物分开，而是以一种更加独特的方式在进行深入交流。

    在高村的笔下，山是有情的。在《山之人》中，作者写道：“因为我非常喜欢山里的生活，所以无论对这里的自然景观，还是住在这里的人，都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虽然是一名外来的“疏散人员”，然而山村的居民还是热情地接纳了他，帮他盖住所，给他送粮食、被子。作者认为：“山里的人们生活是相当不自由的，但正因为这种不自由的存在，才有了村民间互帮互助的习惯，反而让我觉得很有意思。”而最难忘的，当属丰收之后农家的酒宴了。在《山之秋》中，作者写到参加农家的酒宴，虽然主题也是畅饮和舞蹈，但其中的情味却不一样：“终于以为可以回家的时候，刚走到门口穿好雨靴，主人家又拿着酒壶和酒杯追过来，兴高采烈地让我们再喝几杯。主人家还会塞点小特产，让我们带走。”“已经渐渐入夜了，走在田间小道上，还能听到从刚才那户人家传来喧哗的太鼓声、嘈杂的人声，似乎要将溪水流动的声音全部覆盖。”

    在高村的笔下，山是有韵的。在《山之春》中，作者写出了春天到来之时层次分明的韵律：“冰柱出现的时候，覆盖着水田的积雪也会出现裂缝，沿着田埂渐次融化。积雪出现断层后，会形成一条雪的峡谷走廊。等雪层也融化，南面向阳处的枯草地就露出来了。紧随其后的是款冬，它们追随着日光的脚步，突然就从根部开始长出翠绿的花茎来。”在《山之秋》中，作者又用抒情的笔调写出季节错落有致的转换：“中秋明月大约出现在十月上旬，月亮的位置非常显眼，人一仰头就能看见。”“这以后不久，红叶开始慢慢掉落，月亮也由圆转缺，就该到蘑菇盛行的时节了。”而这种韵律，始终在作者的日常生活中出现，美得让人心醉：“行星的倒影映照在小屋前水田的水波中，四周就渐渐变得明亮起来。我感觉星光仿佛也洒在了我的心口。”“银柳花大概快开了，树林中巨大的辛夷也将开成一片雪白。现在，山中的早春满溢着一股清冽的味道。”“如果一直盯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看，会感到些许眩晕。但即便如此，我也乐在其中，仿佛有种身体飘浮在宇宙中的感觉。”在山中，也许只有真正沉下心来，才能细细体会四季蕴含着的琐碎而又纯粹的美。而这种美通过高村细腻朴实的笔表达出来，无形中又触动了读者的心弦。

    在书的结尾，作者写道：“尽管款冬的花茎和树上的嫩芽还没怎么探头，但春天的脚步似乎已渐渐近了。”而这应该也是贯穿全书的灵魂之所在：无论身在何时何处，始终保持热情和希望。